他的视线平淡得像个寻常路人，语气也毫无波动。
但顾闻鸢在这时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压力，感觉自己在被一尊庞然大物俯视，她的生物本能告诉她，眼前之人高大到她仰断了脖子也无法看到顶端。
但她感受到的不是危险，只是浩瀚与渺小的差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在她脑海浮现，眼前之人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但也产生了一个疑惑。
若真是如此，神明为何要帮人实现愿望？
她没胆大到直接问出来。
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顾闻鸢缓缓开口：
“我的父亲是个警员，半个多月前他接了个调查任务，前几天警局通知我他殉职了，给我留了一封信还有那枚指环，我按照信上的指示找到了这里。”
牧无咎挠头：“这么简单？”
顾闻鸢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青年解释：“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是想报仇的话，完全没必要浪费那么宝贵的东西。或许你可以换个愿望，其他人无法帮你完成的那种。”
顾闻鸢摇头：“我的愿望不是请你们帮我报仇，我希望你们帮我成为觉醒者，我要亲自复仇。”
青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思索了一下伸出手。
“把你父亲的信给我看看。”
顾闻鸢有些不解地递了过去。
青年扫了几眼放下信，笑道：“按照规矩，其实并不是谁提供报酬就帮谁实现愿望。”
说着，他瞥了牧无咎一眼，牧无咎偏过头装作没看见。
“什么意思？”
顾闻鸢心中一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实现愿望这种事情呢，其实是要背负莫大因果的。报酬这种东西，也不是谁拿来都可以直接用。”
青年指了指男人。
“你的报酬也不是本来属于你的对吧？”
“那是我妻子送我的。”
“那上面也带着原主人的【念】，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授权，一样充当报酬的物品转移到另一人的手中，需要原主人发自自愿的许可，才能用于许愿。”
“可我的父亲已经把指环给我了，你总不能说我父亲不允许我使用吧！？”
顾闻鸢稍微有些急了，她感觉自己可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年略显遗憾轻叹一声。
“你的情况稍微有点特殊。一般来讲，你是有使用报酬许愿的权限的。但是……你的父亲已经提前许了愿，虽然并不是在我们这里，程序上不足。不过……原则上来说，我们应该优先实现他的愿望。”
说着，他伸出食指，落在信纸上某个部分。
那上面清楚写着，让自己的女儿带着东西来神不在的事务所寻求庇护。
“如果违逆他的意愿，是需要背负因果的。”
青年郑重解释。
“怎么会这样……这道理也太奇怪了吧？就算遵循我父亲的意愿是第一优先级，可是我父亲已经死了，他死后情况也是会发生变化的啊！”
顾闻鸢有些无法接受，开始据理力争。
青年摊了摊手：“你说的没错，但你没法让你父亲现身改变意愿。”
“那他呢！”
顾闻鸢指向身边的男人，因为过于激动声音拉高了不少。
青年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注意到这一点的牧无咎脸皮抽搐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将站起身的顾闻鸢按回座位，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
顾闻鸢这才想起他之前的警告，这位神明很讨厌吵闹。
她给了牧无咎一个感谢的眼神，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没事，我可以理解。不过也请你克制一下，不要因为我的理解得寸进尺。”
“既然你可以让他再见他妻子一次，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也可以让我父亲‘出现’？”
“的确可以，但人死如灯灭是自然规律，打破这种规律也是要背负因果的，我不会无缘无故去沾染因果，你得用报酬来许愿，而且一个报酬只能许一次愿。”
话说到这里，已经基本堵死了顾闻鸢改变愿望的可能。
她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本是富有英气，给人坚毅之感的脸上，浮现出与之气质不太相符的柔弱与可怜。
青年稍微等待了一会，见她不再辩驳，便站起身来，轻轻敲了敲桌子。
“既然如此，她的安全便交给你来负责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帮这位实现完愿望后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说完，他转向男人，见他紧张得呼吸都不自在，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别太紧张，这样去见你的妻子的话，她大概会很担心你吧？”
男人闻言，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抹着眼泪说着谢谢。
顾闻鸢看着这一幕，心中苦涩难以言说。
这位神明的本性似乎很善良，但饶是如此，也不愿帮自己。
便说明，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即便对他来说，也的确是很为难的事情。
“走吧，我们先出去一下。”
牧无咎叹了口气，轻轻拉了她一下。
顾闻鸢无力站起身，心里那口气一下子被打散，这些天积累的疲惫爆发出来，差点摔倒在地上。
牧无咎再度叹气，白了若无其事的青年一眼，扶着顾闻鸢走出会客室。
在牧无咎将门缓缓合上之时，顾闻鸢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门缝隐隐约约看到房间内再度升起了雾气。
“按照过往经验，这种愿望所需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你如果还不想放弃的话，这是你最后思考对策的时间。”
牧无咎摸出一盒点叼上一根点上，轻叹一声。
“谢谢。”
“不，你不需要谢我，我只是不想事务所里多个麻烦，尤其是个女人。这样会让我以后很不方便。”
牧无咎摆摆手，带着她走到刚才的休息室，打算趁着等待时间再睡会，刚坐下又想起什么，冲着门外喊了小周一句。
很快，不知道躲哪的小周，就像是一直守在门口一样窜了进来，嬉皮笑脸道：“老板，啥事？”
“去买两份吃的，顺便随便买身衣服让她先凑合一下。啧，一身汗臭味，要是等会又不小心搞得那位不高兴，别把我东西给弄坏了。”
小周看了顾闻鸢一眼，深感认同点了点头，拿过牧无咎递来的钞票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周很快就会回来，你先自己去洗个澡吧，上楼梯到二楼右拐有个健身房，里头有浴室，很好找。”
牧无咎略显嫌弃摆了摆手，打着哈欠躺到床上。
顾闻鸢道了声谢谢，满腹心事走出休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