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哗啦哗啦冲击拍打着船体，不以为意的浪花逐渐变得沉重，胸口的肋骨都好像要被推断，一点点地挤压着肺叶，大自然以它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削减着人的肺活量。
举头三尺不是神明，而是倾斜的，可以遮挡上方视线的船身，再往上，是盘旋着“嗷——嗷——”叫个不停的海鸟，更往上，则是万里晴空上的一轮毒辣白日。
身子泡在海水里已经不知多久，记得应该是初中时学过，细胞会因为内部与外部的液体浓度差产生质壁分离之类，顾闻鸢已经忘了人体细胞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口干舌燥是实打实的，尝试喝了两口海水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难受。她感觉自己再不补充淡水就要泡在水里渴死晒死。又或者，因为海浪拍打导致窒息而亡之类。
总之，就是很不好受。
太阳如此晒人，应该已经到中午了吧？顾闻鸢如此想着，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过，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着，没有等到晚饭时间再逃跑。
但既然担心夜长梦多，已经行动了，这个时候想再多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救生艇的位置已经找到，她还需要继续坚持下去，等夜晚降临寻找机会。
又或者，再豪赌一次，这个时候爬上去，偷走救生艇，划走寻找陨石所在的位置。
如果连这都敢赌自己不被发现的话，那还真是天真得让人哭笑不得。但如果又经历着莫大的痛苦忍受呢？
顾闻鸢从未像现在这么理解过那些穷途末路的赌徒，心想着，如果换做自己，或许也会选择一条路走到黑，去他妈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她现在真的很想上去偷救生艇，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成功率都好。
天可怜见，她可是连早餐都还没吃一口！
指甲抠进没入水面的舷窗缝隙，顾闻鸢将身体固定贴在船体上，手指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为了防止因为长时间保持这个动作身体麻痹，时不时就会翻个面。
不知道第多少次翻面，将脸贴到船体上，被海浪拍打的胸腔感觉好受了不少。
因为无聊，又或者是为了让肺部活动一下，她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神明赐予了自己不错的身体素质，以及在自由搏击比赛中足以跨越数个重量级夺冠的武术技巧，但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似乎也还是不值一提。
她想到某个海外作家的神话小说，突然理解了神王宙斯为何会对普罗米修斯降下，绑在山上受风吹日晒这种轻飘飘的惩罚。
当亲自体验过普罗米修斯的感觉，就会觉得还是枪毙或者绞刑比较温柔了。
“真不知道那位作家是如何想出这种惩罚的，难道他亲自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吗？”
“你在说哪个作家？”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传入耳中。
顾闻鸢猛地打了个激灵，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身体下意识扭转寻找声音的来源，卡入缝隙中的指甲当即撕裂，已经麻木的手指突然恢复知觉，痛得她差点流下泪来。
顾闻鸢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吟，差点将自己掉下去，一只手突然从水面之下伸了出来，抵着她的后腰将她按在船体上。
“你到底是在干嘛？”
一颗脑袋从水里冒出，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顾闻鸢偏过头一看，正是神明指定的帮手小周。
看到小周疑惑的脸，顾闻鸢立马兴奋起来，喊道：“你之前干嘛去了？怎么我弄出那么大动静提醒你出手，你都没一点反应的。”
“啊？啥动静？”
小周挠了挠头，又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解释道：“对了，我早上离开了一趟，刚一回来就见你在这自言自语的，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明明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已经在水里偷偷观察了顾闻鸢几个小时，小周轻描淡写，脸不红心不跳的就一笔带了过去。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松开了按在顾闻鸢后腰的手，关心道：“你没事吧？”
顾闻鸢重新适应了一下，指甲快要脱落的手指再度抠好位置，痛觉减轻了不少。
“我没多大问题，你离开后有没有找到什么重要情报？”
“呃……姑且算是吧，你呢，在这里做什么？”
顾闻鸢将自己的大致计划（也只有一个很粗浅的大致计划），以及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小周点点头，“所以你现在需要一条救生艇，找机会偷偷寻找到陨石的位置进行调查？”
“对，你有什么主意吗？”
“唔……”小周思索了一下，反问道：“你水下憋气能力怎么样？”
“我在学校的游泳队练过，保持不动的话能憋个两分钟到两分半的样子，不过现在状态不太好，静止状态的话应该就一分钟多一点。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周回头望了眼浮在几百米外的鲲鹏号，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附近并没有搜捕直升机的影子。
“差不多够了，跟我下来吧，抓紧我不要松手。”
顾闻鸢没有多问，深吸口气憋住，猛地一抽手，指尖几片指甲彻底脱落拉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她只是眉头皱了皱，伸手扯住小周示意的头发，跟着他一头栽进水里。
小周带着她下潜了约莫十来米，身形突然膨胀起来，在咸腥且流动的海水里顾闻鸢有些睁不开眼，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手里抓着的头发质感也发生了变化，身体更是被带着快速移动起来。
小半分钟后，顾闻鸢身体被什么东西撑着浮出水面，出现在鲲鹏号的另一面，她缓了几口气抬手抹了把水仔细一看，发现自己似乎正趴在一条大蛇的背上。
感受到鳞片之下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甚至还能感受到血管里血液有节奏的搏动，顾闻鸢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里抓着的东西试图跳起来，脚下一滑又差点掉进水里。
“小心点啊，别咋咋呼呼的，你这样让我感觉很不礼貌，我有那么吓人么？”
一颗巨大的，绝对不应该是人类的脑袋转了过来，口吐着人言，同时有一只爪子将顾闻鸢捞了起来，轻轻将她放在“大蛇”背后。
“小、小周？”
看着眼前头上长着一对鹿角，应该是龙没错的巨大生物，顾闻鸢满脸错愕。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才不是什么东西，我是周临渊！”
龙形的生物语气有些急了，但很快又感觉失了气度或是怎的，昂起下巴满脸骄傲道：
“神明说：潜龙出渊，蛟龙入海成龙。所以给我取名叫临渊，等待着一个入海化龙的良机，将来潜伏深渊之中，等到成长到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冲天而起翱翔九天，懂了么？”
顾闻鸢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看懂了他那“快点满脸惊讶地夸我”的小眼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太给面子道：
“所以……你其实是一条化作人形的蛟龙？”
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光明正大暴露本体的人，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崇拜，小周不由有些挫败感，垂头丧气道：
“我走过江的，要不是老板干的好事，我早就成龙了。”
好像一不小心戳了他的痛处勾起伤心往事了……
顾闻鸢有些心虚，想了想，迟来地称赞一句：
“没关系，那也很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