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刺透纱帘洒入会客室,在房门被人推开的时候,门板带动了气流,空气中的每一粒灰尘都好似野马一样微微躁动起舞。
牧无咎在门口顿了一下,鼻子轻轻抽了两下,合上门快步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特制的遥控器,将房间彻底封锁起来,隐藏在夹层中的百叶窗也似牢房的铁栏般露了出来。
他将腿架在桌面上,看着脚边一行一行的光影,看那灰尘翩翩起舞,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打。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给灰尘伴奏,于是干脆起身拿了把小提琴,打开房间里的换气系统,重新将腿架好,后背深陷在柔软的椅背里,拿起琴弓搭上了琴弦,合上眼缓缓拉动起来。
他的手法有些生疏,因为他拉的是他只听过一次的曲子,正是上次神明用他那把珍藏的古董小提琴拉的《告白之夜》。
所谓告白,在原曲作者的母语中,与表白有着挺大的区别,它强调的是“告”字,是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不一定是爱慕,也并没有一定要得到回应的意思。
而这首曲子,它的灵感来源是霓虹神话《竹取物语》,是女孩与爷爷奶奶告别的故事。
作为一个隐藏的音乐演奏大师,牧无咎的演奏虽然生疏,甚至还拉错了不少音,但对于这首曲子的情感,他很轻易就理解到了。
是不舍,是分别。
不舍些什么?这是牧无咎听到以后就一直在思考,但到现在也还没有想通的问题。
他本以为神明会长期消失一段时间,可他又化作牛文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又或者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即将失去。
但小周还是好好地回来了,虽然受了重伤,甚至还有另一个长期在外的员工也回到了事务所。
那到底是不舍些什么呢?又有什么东西分别?
总不能说他就是随便拉了首曲子吧。
那个凡事喜欢讲究仪式感,喜欢玩神秘的神明,就算他亲口说就是这么简单,牧无咎也绝对不会信。
一曲拉完,还是没有丝毫的头绪,他有些心烦意乱的啧了一声,将虽然不是古董,但同样价值不菲的小提琴随手往桌上一扔,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盒子来。
盒子是抽拉式,里面装着半盒长条形的熏香,每一根都用透明的石英管封存。
牧无咎小心翼翼取出一根,轻轻将盒子重新放好,撕开石英管上的封条,像是站在手术台上进行一场精密手术似的,屏住呼吸缓缓将里头的熏香取了出来,拿过盆栽旁的小香炉插了上去。
再度拿起遥控器,将包括通风管道之内的所有通气口全部封死,牧无咎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火折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正要点燃,在火折子离熏香不足一寸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眉头一皱,有些不爽地看向门口,没好气道:“谁?”
无人回应,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又响了几下。
牧无咎只得小心翼翼再将熏香收回了石英管里,连同火折子一起,放进一个临时放置贵重物品的锦盒里。
期间敲门声又连续响了十几次,他不耐烦走到门口,面色阴沉将门打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并非小周等员工,也不是灰鲸航运的那帮狗皮膏药。
看见来人的制服,以及第一时间亮出的证件,牧无咎挑了挑眉。
拿着证件,面色严肃,气质充满肃杀与凌厉的青年让开身子,退到中年人身后,融入穿着同样制服的人群中,他们昂首挺胸,像是帮骄傲的军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的确是。
牧无咎对上面前的中年男人的视线,两人的眼神都是波澜不惊没有感情,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根本不值得有什么情绪波动。
“稀客啊。”牧无咎说。
“不一定是客。”墨知微回。
“不是客,那我就不请你们进来喝茶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说完了就快走。”牧无咎视线横移,扫了眼他身后凶神恶煞的天轨局干员,冷笑道:“别把我的客人吓走了,影响我做生意。”
面对他的挑衅,所有专员都是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跟之前K带来的那帮西装暴徒形成了鲜明对比。
牧无咎心中暗啧一声,心说这神经病又发什么颠,怎么老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墨知微摸出一本证件,打开给他看了一眼。
“重新认识一下。墨知微,天轨局局长。”
牧无咎一愣:“你什么时候成局长了?”
墨知微不答,冷声道:“我怀疑你跟一起危及国家安全的超自然事件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带上你所有的员工一起。”
“证据呢?”牧无咎冷哼一声。
墨知微抬手,一个干员递上平板。
“这是你们事务所的人吧?”
牧无咎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是顾闻鸢打伤干员逃跑时的监控记录,不过并没有出现小周的身影。
“这只是个临时工,而且她的行动完全出自个人意愿,不能代表我们事务所。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找到她接的这单私活的委托人询问,我可是明确拒绝过,连定金都没收的。”
他将平板递了回去,还给了墨知微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说了不算,一切以我们的调查结果为准。以旦国《超自然事件管理法》,我有权对你和你的员工,包括临时工在内进行强制扣押,并进行168小时,视情况最长可达90天的监禁,并且如果在监禁期间你和你的员工有任何疑似不配合的行为,我还有在24小时之内申请到无限延长监禁时间的权力。”
话落,墨知微也冷笑了一下,沉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异议么?”
“啧!”
牧无咎满脸不爽,深吸口气管理了一下表情,多少有点色厉内荏道:“拘留令呢?”
墨知微摇头。
“天轨局办事,不需要那玩意。”
牧无咎心彻底沉了下来。
天轨局办事的确不需要,但他们是神不在的事务所,以前就算有罪犯逃到他们这里用什么东西许愿,天轨局都必须像警察一样走流程抓人,可现在居然跳过流程直接抓他这个老板了。
他不知道在自己养伤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前副局长上位之后,天轨局,乃至是背后的国家意志对他们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一下子把人全部带走,偏偏还是事务所全员负伤未愈的时候,牧无咎不得不担心起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