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克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他推开宿舍楼的门，正要四下张望，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就是阿铁克？”
他猛地转身。一个披着宽大风衣的男人正朝他走来。风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胡茬丛生的下巴和抿紧的薄唇。那人身形魁梧，每一步都带着重量，约莫三十来岁。
不知为何，这句简单的问话裹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阿铁克下意识挺直背，慎重地点头。
男人走近，声音压得更低：“你专攻召唤魔法，打算在这个暑假执行你的计划，我说得没错吧？”
语气平静，却像一把刀，精准刺入他藏得最深的秘密。
阿铁克心头一紧。前半句还可以说是打听来的，后半句——简直像读了他的心。
“……你是谁？”他声音发涩，绷紧了下颌。
“这里不方便，跟我来。”男人没答，只简短命令，说完便转身迈步。
阿铁克迟疑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直觉拉扯着他——这个人，或许握着他需要的东西。
男人领他走到宿舍楼外一个僻静的角落。四周几乎没有光，只有远处一盏老旧路灯投来昏黄破碎的光影，勉强勾出两人的轮廓。
阿铁克原以为会被带去更远的地方，甚至校外，一路上都在暗自计划如何脱身。眼下这里不算太危险，他稍松了口气，可心跳依然又快又重——恐惧淡去，紧张和好奇攥住了他。
“看看这个。”男人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过来。
阿铁克小心接过，展开。
他的呼吸顿住了。
是一张学校地图，和他桌上那份几乎一样。不同的是，上面用红圈标出了几处位置，旁边还有细小的字迹，光线太暗，他只能勉强认出是某种操作说明。
“这些标记的地方，都有常年锁闭的门。看起来需要钥匙，其实藏着机关。”男人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图上写了解法，你可以自己去试。”
信息量太大，阿铁克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为什么给我这个？”他最终问出这个最核心的疑惑。比起情报真假，他更困惑的是动机——这人到底图什么？
“我知道你正在为召唤仪式找地方。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阿铁克露出显眼的震惊。
男人继续说道：“你要的地方，我知道在哪儿。但我不能白告诉你。你先验证这些情报，我们建立信任关系。之后我们再谈怎么做‘交易’。”
他定下时间地点，要求阿铁克在此之前想清楚，随后不紧不慢退入夜色，消失了。
阿铁克独自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地图。他心里满是疑问：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他真的能帮？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张地图，或许会撬动他的日常。
第二天，阿铁克带上地图，踏上验证之路。尤安娜已经离校，他行动自由得多。他穿梭在校园隐蔽的角落，按图索骥，尝试解开那些尘封的机关。
随着一扇扇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他内心涌出一阵奇异的成就感。但他并没有深入探索，只是测试、关门、离开。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对方抛出的诱饵，让他“试货”。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约定之日，阿铁克抵达见面地点。男人已等在那里。
四下无人，偏僻寂静。男人这次摘下了风帽，露出一张略显沧桑的脸，眼神锐利如刀。他的长相正如阿铁克预期的那样——冷硬、沉稳，和举止如出一辙。
“我叫库德罗，曾是这所学校的教师。”
阿铁克点头，并不太意外。但“前教师”这个身份还是让他怔了怔——怪不得对学校的秘密如此熟悉。
“地图上的标记，我都验证过了，没问题。”
库德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那么你应该明白了，如果你需要施行召唤的场所，我能提供。”
阿铁克没绕弯子：“你上次说这是‘交易’？”
“是。”库德罗欣赏他的直接，“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你答应，我就给你情报，就这么简单。”
“什么事？”
“你要成功召唤出魔神，然后——”库德罗的声音陡然加重，字字清晰，“毁掉学校的那栋‘结晶教学楼’。”
阿铁克瞳孔一缩，震惊得说不出话。要求直接得近乎疯狂！可对方眼神笃定，毫无玩笑之意。
“一整栋楼？”他试图确认。
“对。只要你成功召唤出具备这种力量的魔神，这就是契约内容。如果失败，或魔神无力完成，那就不需要履行了。”
库德罗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却又完全无法理解。
破坏公物？而且是整整一栋五层教学楼？这是犯罪。
更何况，暑假虽人少，但万一楼里还有人呢？一旦出现伤亡，就不再是简单的破坏了。
再者，这交易方式本身就很奇怪——让他先得好处，再履行承诺。先手优势太大，怎么看都像藏着陷阱。
阿铁克第一反应是拒绝。
“这条件太强人所难了。我只是个学生，不是恐怖分子。”
“不，你会接受的。”库德罗的声音像咒语，平静却直刺心底，“我知道你受过太多委屈——是时候让它们爆发出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撬开了阿铁克焊死的内心。一股奇异的亲近感涌上来，仿佛眼前的人是失散多年的同类。
他立刻警觉——这感觉源于他一直压抑的矛盾：本性里的正直，与现实中的离经叛道。他一直把这矛盾埋在深海，不愿打捞。
现在，竟被一个外人亲手捞起，曝晒在阳光下。
阿铁克明白了，这是一种如释重负。
钻研召唤魔法早已被视作异端，他自己也被归为潜在的危险者。若要说有谁和他同属“异类”，那恐怕真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更何况——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刚入学时发生的，导致他后座变成空位的“那件事”。
——那个穿着西装却满脸杀气的男人；
——那个曾经常和他聊天、几乎算他第一个朋友的男同学；
——被矮墙挡住一半、却被夕阳照得刺眼的袭击画面。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或许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会疏远所有人，不会怀疑尤安娜，甚至可能……和她有一段不一样的关系。
可是没有如果。塑造今日这个阿铁克的，正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一个、两个，无数个只属于他一人的过去，汇集成现在的阿铁克。
而真正的敌人，他早已认定——就是盘踞在这所学校里的黑暗，以及纵容这一切发生的“希望之光”本身。
现在，库德罗的条件是：破坏学校。
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感冲刷全身。既然已被逼到绝路，既然早已被打上异端的烙印，何不索性接受？让这愤怒与破坏，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嘴角缓缓扬起，是一个久违的、近乎释然的微笑。
“成交。”
两只手在昏暗光线下紧紧一握。一场改变双方命运的交易，就此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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