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雨下得正猛，夜晚的操场空无一人。水珠噼里啪啦砸在草地上，溅起一片湿漉漉的凉意。
防空洞口弥漫着铁锈和泥土混杂的气味。阿铁克撑着伞，走出了洞口。正有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你出来啦！我刚帮你把敌人揍晕了。”
以人形示人的红龙花焰蹦到他面前，一脸得意地说：“虽然这次没让你在最前排欣赏花焰我的战斗英姿，有点可惜。不过嘛，以后有的是机会。”
在几个小时前，阿铁克在库德罗的指引下，进入了这座防空洞里，并完成了召唤仪式。其结果就是将花焰这个龙族魔神，以“破坏神”这个最高阶位带来了这个世界。
可他们还没离开，抑制部的追兵——尤安娜——就到了，花焰与她展开战斗。
“……”
听着花焰满不在乎地说她怎么把对方打趴下，阿铁克脸上没什么表情，指甲却早已掐进掌心，烙下一道道深痕。
“她掉在哪儿？”他哑着嗓子问。
“那边灌木丛吧。”花焰随手一指。
随即他撑开伞，快步冲进雨里。
（就算你骗了我……）
水洼溅湿了他的裤脚。他跑得急，一步一滑，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闪回那些画面——她笑起来的样子、撒娇的语气、假装温柔靠近他的姿态。
全是假的。
（可我还是……）
他喘着气，终于在一片泥泞中找到了她。
尤安娜瘫在地上，像被扯坏的布偶。金发糊满了泥，左臂弯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明显断了。
他腿一软，跪倒在她旁边。伞掉在水里，也顾不上捡。手指颤着凑近她的鼻子——还有呼吸。他膝盖一松，差点没坐下去。
（太好了，只是昏迷。）
他仔细查看：嘴角有血，混着雨水流到颈间。衣角烧焦了，空气里还有淡淡的烟味。腿可能也断了，他不敢乱挪动。
“哎，你还挺好的，对敌人也这么关心。”花焰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他身后，赤红的眼眸里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阿铁克没理她。他正想着该怎么办。
踏踏踏……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呼喊。是抑制部的增援，肯定是尤安娜提前发了坐标。
“花焰！”他咬牙低吼，“变回原形！”
他迅速摆正雨伞，勉强遮住尤安娜的上半身。
红光骤亮，花焰舒展龙翼，暴雨被搅成一片混沌。阿铁克笨拙地爬上龙背，双手死死抓住鳞片。
（抓稳喽！）她的声音直接刺入脑海，（怕就别睁眼！）
他闭上眼，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猛地袭来。
起飞时，风中隐约传来呼喊——“尤安娜！”……这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可罪恶感依旧缠绕不去。
……
龙翼撕开雨幕，气流颠簸，阿铁克感觉自己像被扔进滚筒的抹布。好几次突然下坠，他差点咬到舌头，胃里翻江倒海。
“前……前面霓虹灯！”他牙齿打颤，“降落在那里！”
（这么近？真没劲。）
“必须这么近！”他艰难地吞咽，“不然我——”
一阵侧风猛地刮来，龙身剧烈倾斜。阿铁克瞬间悬空，全靠一双手吊在龙颈上。下方街灯扭曲成模糊的光斑，在数十米之下晃动。
“救……！”风声吞掉了他的喊叫。
花焰发出恶作剧的笑声，一个回转又把他甩回背上。
当双脚再次踩到地面时，阿铁克直接跪进了水洼里。膝盖磕得生疼，却莫名让人安心——总算还活着。他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哭了。
（哈哈哈，软脚虾！）
花焰在他脑中大笑。他本想瞪她，却被她变身时的红光刺得睁不开眼。
再睁眼时，她已恢复人形。娇小的少女模样让他有火发不出。
“我第一次……在这种雷雨夜高空飞行，”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声音还在抖，“没尿裤子已经很不错了。”
“有那么可怕吗？”花焰歪着头，发梢滴着水，“我已经飞得很——慢——了哎。”
“慢？！”他几乎吼出来，“你那俯冲叫慢？！我心脏都快不跳了！五脏六腑都挪位了！”
“哈哈，刚来人界，还不习惯风嘛。”她笑嘻嘻地摆手，“别在意别在意～”
“不在意？！”他声音猛地拔高，“我差点就摔成肉泥了！”
“安啦安啦，看着惊险而已。”她眨眨眼，“我有十种方法能接住你——”话音未落又自己打断，“不对，是一百种！”
“人命关天的事，能像数糖果一样随便报数吗！”
“不是玩笑。”突然，她的话语里收敛了笑意，“你死了，我会立刻被遣返……而且永远失去被召唤的资格。”
阿铁克头一次看到她如此认真的表情。从那眼睛里看到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充满了生命力。
突然，他打了个喷嚏，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家门口那盏旧路灯忽明忽灭，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先进屋吧。”他掏出钥匙，金属声响格外清脆。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扇门背后，不仅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家，更是他多年来紧闭的人生。
从今夜起，那些尘封的往事、沉重的秘密，终于不再由他独自承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