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前,潇灵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盘刚出炉的桃花酥码放进食盒。酥皮层层叠叠,点缀着嫣红的花瓣,卖相堪称专业。
“喵~宿主,你确定这玩意儿比丹药好使?”识海里,煤球瘫成一滩猫饼,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那女人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修仙者,一剑破万法那种,你给她送零食,画风是不是有点歪?”
“你懂什么。”潇灵一边仔细地盖上食盒,一边在心里吐槽。
“这叫情感投资。对于沐清雪那种从小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女,你送她法宝灵丹,她未必稀罕。但这种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代表的是心意,是独一份的烟火气。这是攻略,懂吗?”
“罢了,想我堂堂龙傲天,如今竟要靠当‘饭搭子’来维持人设。”潇灵拎起食盒,那张病弱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关切。
说完,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向着云雾深处的听雪小筑走去。
……
与此同时,听雪小筑。
静室内,沐清雪一袭白衣,盘膝而坐。她面前的矮几上,放着那把陪她多年的长剑。剑身光洁如镜,映照出她那张冰霜般的脸,以及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挣扎与困惑。
这几天,她闭门不出,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一线天峡谷的那一幕。
那个身穿黑衣、戴着“蒋”字面具的人。
那个匪夷所思地吞噬了金丹修士的恐怖魔影。
以及,那个在最后一刻,毫不犹豫救下自己的决绝背影。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荒谬绝伦的答案,一个让她心脏都感到抽痛的猜测。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
潇灵那么胆小,看见血都会发抖;潇灵那么弱,连御剑飞行都摇摇晃晃;潇灵那么依赖自己,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猫。
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杀伐果断、手段通天的恐怖魔修?
可是……那份熟悉感,骗不了人。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哪怕它漏洞百出。
她豁然起身,抓起长剑,大步向外走去。
她要去求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
缥缈宗内,有一条通往核心弟子区域的小径,两旁种满了桃树。此刻正值花期,落英缤纷,风过之处,香气袭人。
潇灵提着食盒,缓步走在小径上。她已经将自己调整到了“病弱楚楚”模式,脸色是恰到好处的苍白,眼神是三分担忧七分纯真,连走路的姿态都带着几分需要人搀扶的柔弱。
她脑子里正在飞速排练剧本。
版本A:【梨花带雨式】“清雪,你的伤……我好担心……呜呜呜……”不行,太刻意,茶味超标。
版本B:【故作坚强式】“清雪,你没事就好,我……我没关系的。”嗯,这个不错,以退为进,能激发对方的保护欲。
版本C……
她正沉浸在角色扮演的乐趣中,猛地一抬头,脚步顿住了。
小径的尽头,那株最繁茂的桃树下,站着一个人。
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沐清雪。
她似乎也正准备出门,只是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清冷的气质与这漫天粉色花瓣格格不入,构成一幅绝美又孤寂的画卷。
四目相对。
潇灵立刻启动了预演好的版本B,脸上挂起一个温柔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提着食盒迎了上去。
“清雪,我做了些桃花酥,正想给你送去。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的声音温软,关心得毫无破绽,天衣无缝。
沐清清雪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那精致的食盒一眼。
她只是看着潇灵,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她走来。
每走一步,潇灵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桃花林里,而是站在了审判席上,而主审官,正是眼前这个被她视为“长期饭票”和“重点保护对象”的女人。
搞砸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被拆穿的可能,唯独没想过,问题会出在沐清雪自己身上。
沐清雪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灵儿,”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磨砺了许久,“那天在一线天,你去找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来了。
潇灵的后背瞬间绷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茫然与回忆的神色。“其他人?没有啊……当时场面很乱,我只看到那头大妖兽,后来你们就打起来了。我、我害怕,就躲了起来……”
她垂下眼,声音越来越小,一副心有余悸的胆小模样。
“后来,我看到那边动静停了,你又一直没回来,我才壮着胆子过去找你的。等我到的时候,峡谷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这番说辞,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符合她一贯的“胆小鬼”人设。
然而,沐清雪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是吗?”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却愈发锐利,“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在我昏迷前,峡谷里并非只有我一人。”
潇灵的心跳漏了一拍。
沐清雪继续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里,还有十几具尸体。他们都是影牙的杀手。”沐清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敲在潇灵的心上,“而且,还有一个活人。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面具的活人。”
潇灵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杀了所有人,救了我。”
沐清雪死死地盯着潇灵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她演练了千百遍的问题。
“灵儿,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服,面具上写着‘蒋’字的人?”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风停了,落花静止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人。
潇灵的脑子在疯狂运转。
“蒋?”潇灵的眼睛里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浓浓的困惑,她像是被沐清雪那冰冷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里的食盒都晃了晃。
“那是什么……人名吗?我、我真的没看到。清雪,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既像是被吓的,又像是对自己被怀疑而感到的委屈。
这演技,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如果不是识海里那只叫煤球的猫正抱着脑袋缩成一团,连潇灵自己都快要信了。
沐清雪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的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她很清楚,只要一个微表情管理失控,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木大木大。
不能赌,赌狗到最后一无所有。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默默的、受了天大委屈,却又不敢反驳的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配合着那张本就苍白病弱的脸,杀伤力堪称绝顶。
“清雪……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不是不信我?我把你背回来的,我还特意……”
她把手里的桃花酥往前递了递,像一只献宝失败的小动物,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想给你送些点心……”
沐清雪看着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心中那座名为“理智”的冰山,轰然裂开一道缝隙。
是自己想多了?
还是说,她真的能把演技焊死在脸上?
她的心彻底乱了。
真相是悬崖,而她,选择拥抱眼前的幻象。
那股逼人的气势缓缓收敛。
“抱歉。”她伸手,接过那个已经有些凉了的食盒,指尖无意中碰到潇灵冰凉的手指,“可能是我伤势未愈,脑子不清醒,记错了。”
这台阶,潇灵下得比滑跪都快。
“我就说嘛!”她立刻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经破涕为笑,“你肯定是被那些坏人打糊涂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沐清雪看着她瞬间多云转晴的脸,心中那最后一点怀疑,也被一种无奈的宠溺所取代。
罢了,对错是世人的,而她,是我的人。
“不过,”沐清雪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喙,“影牙的杀手虽然被解决了,但幕后主使还在。你那个杂役院的小屋,太不安全了。”
潇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潇灵在心中吐槽“哎?影牙不是只针对你吗?我只是个小可怜~”
“从今天起,你搬来听雪小筑,与我同住。”
“啊?”潇灵的笑,僵在了脸上。
这什么神展开?我演的是谍战剧,怎么剧本突然改成同居日常番了?
“我不……”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住在沐清雪眼皮子底下,她还怎么偷偷内卷,怎么披马甲“蒋”出山搞事?打工人需要个人空间!
“没有余地。”沐清雪直接打断,语气恢复了清冷与霸道,“这是命令。你若不想我为你提心吊胆,便立刻回去收拾东西。”
潇灵:“……”
识海里,煤球乐得满地打滚:“喵~宿主,格局打开!这不是软饭硬吃,这是爱的供养!听雪小筑,一听就有顶级猫罐头的味道,我支持这门亲事!”
潇灵在心里对它竖起中指。
她看着沐清雪不容拒绝的目光,知道自己没得选。
在天之骄女为了“保护”她而强行要求同住时,她这个“柔弱小白花”要是敢说个不字,那才是OOC(人设崩塌)到姥姥家了。
“……好。”潇灵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脸上是三分羞涩七分窃喜。
心里是:危!我的自由!我的马甲!我那还没捂热乎的个人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