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变量的碰撞

作者:Zero02QAQ 更新时间:2025/6/7 19:26:16 字数:12622

长崎起伏的街道、凝固的行人、悬停的车辆,如同褪色的布景板飞速向后退去。

长崎站,那座平日里喧嚣嘈杂的枢纽,此刻像一个巨大的模型,死寂无声。

我轻易地穿过如同蜡像般凝固在闸机口的乘客,走向站台,一辆新干线列车如同银色的巨兽,安静地蛰伏在轨道上,车门敞开着,维持着迎接乘客的姿态,但门内门外,时间已然凝固。

穿着制服的乘务员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一只脚抬起正要迈出车厢,动作却定格在半空。

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身体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列车,却永远停在了那个蓄势待发的瞬间。

我将自行车放在了站台上,在我双手离开车把的瞬间,它也凝固在了空气中。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失去动能的身影,走进了车厢,车厢内光线充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乘客们姿态各异:有人低头看着同样凝固的手机屏幕,有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有人张着嘴似乎正与邻座交谈,但所有声音都被抽离,只剩下了死寂的真空。

但是,这感觉并不坏。

我从第一节车厢缓缓走向最后一节,车内坐着形色各异的陌生人,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凝固在了时间里,我仔细地扫视着每一处座椅。

找到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了下来,冰冷的皮革座椅触感真实,窗外,是同样凝固的站台景象,广告牌上的明星笑容灿烂却毫无温度。

等了许久,突然想起,我忘了重要的一点,时间已经不再前进,新干线的发车铃声永远不会响起,

麻烦了。

我起身走下了车,摸了摸这条匍匐在铁轨上的冰冷长蛇,再次回到车内,重新坐下,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尝试将这条列车从暂停的时间中剥离,

意外的是,当我再次睁开眼,这庞大的钢铁造物,竟真的开始无声地滑行起来。

没有加速的推背感,没有铁轨摩擦的噪音,只有窗外静止的风景开始以一种平滑得诡异的方式向后流动。

长崎的城市轮廓、绿色的山丘、点缀其间的房屋,都成了巨大幻灯片上固定的图案,被列车这无形的笔刷缓缓抹去。

绝对的寂静包裹着车厢。只有我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望着窗外飞速变换却又纹丝不动的风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空虚攫住了我,逃离了长崎,逃离了学校,逃离了那些目光,却一头扎进了这片更为浩瀚,更为彻底的,死寂的世界。

时间失去了意义,没有日出日落,没有广播报站,窗外的风景从丘陵变为平原,又从平原变为城镇。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出现密集的高楼轮廓,巨大的摩天轮如同一个静止的彩色圆环悬挂在天际线时,我知道,大阪到了。

列车无声地滑入站台,精准地停下,写着“新大阪”的站牌映入眼帘。

我缓缓站起身,再次轻巧的穿过凝固的站台人流,走出车站。

一股属于大都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无数种食物香气、汽车尾气、香水味、尘埃味混合而成的、属于人类活动的庞杂气息。

只是此刻,这气息也如同被冻结在空气中,浓烈却不再流动。

眼前的景象让我屏住了呼吸。

心斋桥商店街,这条以繁华和喧嚣著称的步行街,此刻变成了一条由人类姿态构成的,超现实的艺术长廊,时间在这里被彻底抽干,只留下无数个鲜活瞬间的切片。

熙攘的人流被定格在行走的瞬间,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手臂摆动到一半;穿着时髦的少女正弯腰看着橱窗里的商品,长发垂落的弧度恰到好处;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车内的孩子;几个外国游客仰着头,手机高举,凝固在拍摄巨型格力高广告牌的姿势。

他们脸上的表情生动无比:专注、好奇、疲惫、兴奋,所有细微的情绪都被精准地捕捉,完美的封存。

店铺的招牌霓虹灯依旧亮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却失去了应有的活力,不再闪烁。

章鱼烧店门口,戴着头巾的老板保持着将面糊倒入模具的动作,铁板上几颗半成品的章鱼烧冒着凝固的水蒸气。

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杯中的咖啡保持着倾倒的弧线,褐色的液体悬停在杯口边缘,一滴咖啡珠将落未落。

声音?

停滞的时间中不存在声音。

只有视觉上极致的喧嚣被强行按下了静音键,视觉信息的爆炸与听觉上的绝对真空,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错乱感。

我缓缓行走在这条凝固的、色彩斑斓的河流中,指尖偶尔拂过静止行人的衣角,触感是真实的布料,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体温。

我是这庞大艺术品中唯一的变量,被这优美的寂静所震慑。

但这时,孤独感却涌上心头,曾经在无数个小团体中穿梭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看着面前停滞的世界,强烈的剥离感反而在这极致的热闹被冻结后,变得更加尖锐和沉重。

每一个凝固的表情,每一个定格的姿态,都在无声地提醒我:这个世界多么鲜活,而我,如同在校园中一样,是唯一存在的异类。

我的脚步沉重了几分,但还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心斋桥,日本桥,走向更开阔的地带。

巨大的广告屏幕上是静止的偶像笑脸,十字路口,汽车排着长龙,如同模型般一动不动,车窗后是司机们凝固的侧脸。

一只鸽子悬停在半空,翅膀展开,保持着飞翔的姿态,离地面只有不到半米。

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抓住了我的心,一种想要打破这死寂的冲动。

目光扫过路边一家便利店敞开的门,里面,收银台后的店员正低头看着收银机,一个顾客正将购物篮里的东西放到传送带上。

我加快了脚步,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冰冷的自动门感应区毫无反应。

我径直走向收银台,店员是个年轻女孩,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睫毛的弧度清晰可见。

传送带上,一盒牛奶、一包薯片、几罐啤酒,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没有封口的钱包,就放在那几罐啤酒旁边。

钱包的主人,一个穿着工装裤的中年男人,正伸手去拿购物篮里的最后一件商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一种混合着报复世界和自我毁灭的快感在血管里奔涌。

我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朝着那个敞开的钱包探去。

只要伸进去,拿出里面的东西,在这凝固的时间里,没有人会知道,这完美的犯罪。

这是我对于这个抛弃了我的世界,一次微不足道的反击,一次属于我的呐喊。

指尖离那柔软的皮革钱包只有几厘米了,肾上腺素带来的灼热感烧灼着理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行哦。”

一个声音。

一个清晰,温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的女声。

如同惊雷,在这绝对死寂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是谁?!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怎么可能?!

这凝固的世界里……怎么可能还有声音?!还有……人?!

那声音清晰的穿透了早已停滞了不知多久的时间,在这片连空气都凝固成块的死寂里,不亚于一颗在耳边引爆的炸弹。

我猛地扭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声,视线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向声音来源。

便利店门口,那片本该空无一人的感应区。

她就站在那里。

及肩的黑发,在绝对静止的背景下,竟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飘拂感,仿佛刚刚从一场无形的疾风中穿过,发丝末梢还残留着不肯立刻平息的余韵。

浅色的连衣裙裙摆,也微微鼓荡着,边缘的褶皱如同被无形的气流刚刚抚过,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动态痕迹。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白皙的脸颊上晕开一层薄薄的红晕,呼吸的频率明显快于这凝固世界应有的节奏。

是她!海滩上那个总是独自看海的女生!

那双常常望向海平线的眼眸,此刻正牢牢地锁住我。

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扭曲、惊恐、如同白日见鬼般的表情。

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戏谑,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像一层薄雾笼罩在眼底,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即使时间早已停止,却仍感觉到被不断地拉长。

我僵在原地,伸向钱包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在颅内反复冲撞,碾碎了所有思考能力,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张着嘴,死死的瞪着门口的那个身影。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那细微的吸气声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如同裂帛,她似乎在平复着某种消耗,然后,目光落在我离钱包只有咫尺之遥的手上,再次开口。

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凿穿了这令人窒息的真空:

“雾岛君,”

她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姓氏,这让我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雾岛君”三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我的耳膜。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恐惧瞬间灌满了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得无法动弹,极度的震惊和恐慌在体内疯狂撕扯,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呜……”

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的封锁,泄露出来。

我猛地抽回手,仿佛那敞开的钱包是烧红的烙铁,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退,后背重重撞在同样冰冷凝固的饮料冰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你……”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我死死地盯着她,视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模糊晃动,

“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动?!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她看着我剧烈的反应,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忧虑更深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向前缓缓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如同踩在我的心脏上。

不,不可,不可能。

凝固的空气似乎对她毫无阻碍,她的动作流畅自然,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这片绝对的静止中,这细微的动态本身就不可思议。

她走到那个穿着工装裤的中年男人身边,目光扫过他放在传送带上的钱包,然后轻轻的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几颗悬停在钱包上方本该滴落的咖啡液珠,指尖沾染上一点深褐色的湿润。

这一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认知上,她不仅能动,能说话,她的存在本身,就能“触碰”这凝固世界里的东西!她不是幻觉!她是真实的!是和我一样,存在于这片被冻结时间里的人!

“我一直在看着你,雾岛君。”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我混乱的脑海,

“从你在那片海湾,第一次让时间停下来的时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便利店外凝固的心斋桥街景,

“还有这里,大阪。”

她一直在看着我?!

跟踪我?!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发现时间停止本身更加刺骨,一股被彻底窥视,无所遁形的羞耻和恐惧瞬间淹没了我。

“为什么……?”

我嘶哑地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冰柜,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便利店的玻璃墙,投向外面那个色彩斑斓却死寂无声的世界。

她的侧脸在便利店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因为,”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

“你的‘暂停’,恰好是我的‘播放’。”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像狂风拂过平静的水面,在我恐惧的心湖里激起了混乱的涟漪。

暂停?

播放?

她在说什么?

巨大的信息量和颠覆性的冲击让我的大脑彻底宕机。

微弱的安全感已经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困惑、被窥视的愤怒、还有一丝荒诞绝伦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在凝固世界里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我面前的女生,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便利店冰冷的灯光打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同样凝固的地板和货架上。

周围是无数被定格的姿态和表情,唯有我们两人,在这片死寂的舞台上,进行着一场诡异而沉重的对峙。

身边的空气再次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滞涩感。

便利店的冷白光管将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包装盒照的发白,也照亮了她脸上那层薄薄的红晕,以及我因极度恐惧而失去血色的脸。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长剑,粗暴地捅进我混乱的思绪,搅得我脑海生疼。

“暂停”与“播放”?

这荒谬的比喻非但没有带来理解,反而加深了那种被无形之物缠绕的窒息感。

她一直在看着我?

像观察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这个念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别过来!”

我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尖锐地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和货架上,又反弹回来,显得格外凄厉。

身体本能地想要蜷缩,后背死死抵住冰柜门,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但这疼痛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真实感。

她的脚步停住了,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中间隔着那个中年男人,还有传送带上敞开的钱包和悬停的咖啡珠。

她看着我,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几乎要淹没那最初的好奇和了然。

“我不会伤害你,雾岛君。”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缓,

“我只是,不想看你做错事。”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钱包上,意有所指。

“错事?”

这个词像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我压抑的羞愤和恐慌,

“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像幽灵一样跟着我?!凭什么……能在这里?!”

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

这凝固的世界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歇脚处,是唯一我可以做自己的避难所,是我逃离一切目光的孤岛。

而现在,这个唯一的领域也被入侵了,被一个我甚至只在海边有过几面之缘的学姐,这感觉比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还要难堪。

“我懂。”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我的嘶喊,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我懂被‘困住’的感觉。只是困住我的,不是静止,而是……太快了。”

她的视线似乎飘远了一瞬,掠过便利店玻璃门外那些凝固的、姿态各异的人影,掠过悬停在空中的广告气球,最终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复杂意味。

“快得……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清。”

太快了?

我混乱的大脑捕捉到这个矛盾的词。在这片一切都慢到停止的世界里,她说她太快了?

“你到底是谁?!”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恐惧和愤怒交织,烧灼着理智,

“你……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必须知道,这未知本身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她沉默了几秒,便利店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得更结实了,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当她再次抬起眼时,那双眸子里的情绪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坦诚。

“七濑澪。”

她清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平稳,

“二年级,比你大一岁,但和你一样,是长崎高中的学生。”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传送带上那几颗悬停的咖啡珠。

“至于能力,”

她缓缓抬起右手,伸向其中一颗距离她最近的水珠。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优雅的缓慢。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液珠表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颗凝固的咖啡珠,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生命力,骤然脱离了静止的桎梏。

它不再是一颗悬停的、完美的球形水珠,而是瞬间恢复了流动的本质。

它猛地向下坠落,拉长,变形,在重力的作用下,化作一道深褐色的、细小的水线,朝着下方传送带上一包薯片的包装袋直直落去。

这变化发生得如此突兀,如此违反常理,在这片时间停止的领域里,除了我自己,一切运动都应该被绝对禁止。

这颗咖啡珠的坠落,就像一幅凝固油画上突然滴落了一滴真实的颜料,刺痛着我的双眼。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我大口的呼吸着周围沉重的空气,尝试让这颗慌乱的心脏稳定下来。

然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颗咖啡珠开始坠落的同一刹那,七濑那原本缓慢伸出的手指,骤然加速。

不,那已经不是加速可以形容。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前一瞬她的指尖还在液珠旁边,下一瞬,她的食指和中指已经精准地、如同闪电般夹住了那颗正在变形下坠的咖啡珠。

时间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在我的感知里,那颗咖啡珠刚刚开始下坠,甚至还没来得及完成下落的轨迹,就已经被她的两指稳稳夹住,悬停在半空,距离薯片包装袋只有不到一厘米。

深褐色的液体在她白皙的指尖微微颤动,折射着冷光灯的光泽。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从咖啡珠下坠,到被她瞬间夹住,在我的主观感受里,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快得连残影都未曾留下。

她夹着那颗小小的咖啡珠,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然后,她将那滴咖啡珠轻轻弹开,它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无声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看向我,脸上没有任何炫耀或得意的神情,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就像这样,”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便利店里,也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当你的世界按下‘暂停’键时,我的世界,才刚刚开始‘加速’。”

她微微歪了歪头,黑发滑落肩头,那双沉静的眼眸凝视着我因极度震惊而彻底空白的脸。

“所以,雾岛君,我才能看到你。一直。”

便利店冰冷的空气似乎凝固得更结实了。

七濑指尖那滴咖啡珠坠落晕开的深色湿痕,像一枚烙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她的动作,那种超越了静止、甚至超越了“快”这个概念的捕捉,彻底颠覆了我对这片凝固世界的认知。

“加速……”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茫然。

她不是幻觉,不是鬼魂,她是另一种异类。

当我的世界陷入死寂的暂停,她的世界却在以我无法理解的速度狂奔。

“所以,”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看到的‘静止’,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足够宽敞的舞台。”

她微微侧头,目光扫过传送带上那个敞开的钱包,又落回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个能让我稍微喘口气的地方。”

喘口气?

在别人凝固的时间里?

这个说法荒谬得让我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不断的喘息声。

恐惧的坚冰并未完全融化,但最初如同洪水般爆发的恐慌,在她平静的注视和那句“不想看你做错事”的话语中,被混杂着迷茫的困惑感所代替。

她,或许和我一样?

荒谬的想法从我脑中涌出,但瞬间就被混乱的大脑猛地击碎。

她看着我依旧充满戒备的姿态,又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这片死寂里,但在这凝固的世界中,一切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她没有再试图靠近,反而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毫。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她转过身,不再看我,而是走向那个被凝固的、穿着工装裤的中年男人,她的动作恢复了那种流畅自然的步态,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这片绝对静止中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真实。

她走到男人身边,目光落在他伸向购物篮的手和传送带上敞开的钱包上。

接着,她伸出手,动作轻柔而小心,她的手指,如同刚才夹住咖啡珠一样,精准地避开了男人凝固的手指和悬停在半空的商品,轻轻捏住了那个敞开的钱包柔软的皮革边缘,她小心翼翼地将钱包从传送带上拿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然后,她做了一个更让我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弯下腰,一只手轻轻托住男人那只伸向购物篮、悬停在半空的手腕下方,另一只手则谨慎地将那个敞开的钱包,塞回了男人工装裤后侧的口袋里。

她的动作极其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手术,既要完成目的,又要避免任何可能“扰动”这凝固世界的举动。

钱包被完全塞进口袋,拉链头也小心地调整到了原位,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鼓起。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转过身,重新面对我,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里那层浓重的忧虑似乎淡去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看,”

她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坦然地迎着我震惊的视线,

“这样就好了。东西还在它该在的地方,没有人会因此困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便利店外那些凝固的、姿态各异的人影,

“时间总会继续流动的,雾岛君。当它再次流动的时候,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坚定地割开了我心中那层由羞愤和恐慌筑起的壁垒。

她不是来审判我的,也不是来炫耀她的能力,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阻止了一个错误的发生,并试图告诉我,当时间恢复流动,那个被偷走的钱包,会令我更加痛苦。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羞愧?

是后怕?

还是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激?

我看着她平静的脸,看着她那双映着便利店惨白灯光却依旧沉静温和的眼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为什么……”

我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的颤抖,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管我?”

我们素不相识,除了海边那几次无声的照面,

她没有帮助我的义务。

七濑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似乎飘向了便利店外凝固的街景,落在那颗悬停在半空的广告气球上,她的侧脸在冷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因为,在这片被暂停的时间里,能动的,只有我们两个了。”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凝固的店员、顾客,扫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最终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沉重感,

“如果连我们都不试着做点对的事情,那这里,不就真的只剩下彻底的孤独和错误了吗?”

“彻底的孤独和错误”

这几个字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是啊,这不正是我在这凝固世界里感受到的吗?

被世界所抛弃的感觉,如同在学校一样,身旁的一切都仿佛在讥笑着我的懦弱。

无尽的孤独后,便是滋生错误的温床,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中年男人的口袋,那里曾经敞开的钱包已经被妥善地放回。

如果没有她,当时间恢复流动,当那个男人发现钱包不翼而飞时的愤怒和慌乱。

我不敢想下去。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被她话语点醒的茫然。

我靠着冰冷的冰柜,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颓然地坐在了同样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七濑看着我滑坐在地,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那个凝固的中年男人,静静的看着。

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均匀地洒在我们身上,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和同样凝固的货架底部,周围是无数被定格的姿态和表情,唯有我们两人,在这片死寂的舞台上,共享着一种沉重而微妙的寂静。

凝固的空气似乎稍有缓解,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与恐惧,似乎悄然褪去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更复杂的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另一个同样“异常”的存在所“看见”的奇异感受。

她就在那里,不是幻觉,不是敌人。

她只是她。

一个能在我的“暂停”中“加速”的学姐。一个阻止了我犯错的,

同类?

这凝固的世界,似乎不再那么绝对地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而这份认知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共振,微微颤动着我心中的那一丝孤独感。

便利店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我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冰柜滑坐在地,像一尊被抽掉骨架的雕塑。

她依旧站在几步之外,隔着那个凝固的中年男人,静默得像一尊雕像。

停滞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安静的轮廓,也落在我无力垂下的手上,指尖残留着刚才几乎触碰钱包时那种罪恶的触感,依旧在微微颤动。

空气总算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但我的每一次吸入都仿佛带着沉重的阻力。

之前那种被未知恐惧扼住咽喉的窒息感,悄然松动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茫然,如同浑浊的水沉淀下来。

她不是敌人,也不是审判者。

她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困在时间夹缝里的异类。

时间在此刻早就失去了意义。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凝固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空旷中单调地回响,敲打着耳膜。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指关节因为昨天的冲突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淤青。

羞耻和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直沉默的七濑忽然动了。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她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

外面,

是凝固的心斋桥,凝固的人潮,凝固的喧嚣。

她的视线似乎没有聚焦在具体的某一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那片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繁华。

“时间,快要恢复流动了。”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猛地穿透了面前的凝滞,射进了我的耳中。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

她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冷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我能感觉到,”

她似乎知道我的疑问,声音很平静,

“就像潮汐退去前,海水会变得不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感便弥漫开来,并非是视觉上的变化,那些凝固的行人、悬停的咖啡珠、定格的霓虹灯依旧纹丝不动。

更像是一种,

氛围的松动。

那原本沉重得如同实质的凝滞感,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颤动,空气仿佛不再是凝固的果冻,而变成了某种即将融化的液体。

七濑收回了目光,第一次,真正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我。

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探究和忧虑,反而带上了一丝近乎温和的疲惫。

“该走了,雾岛君。”

她平淡的语气更加映衬着我的恐慌,

“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吧。”

她转过身,没有再说什么,迈开脚步,朝着便利店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脚步却异常稳定,她穿过那些凝固的身影,动作流畅自然,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走到自动门感应区的位置,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立刻出去,只是微微侧头,似乎想最后看一眼这片停滞的景象。

就在这时,那股“潮汐退去”的感觉骤然变得清晰,视野边缘的景象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扭曲和抖动,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悬停在半空的咖啡珠似乎颤抖了一下,耳边那沉重的死寂中,仿佛有模糊的噪音即将打破这片平静。

“记住,你的‘暂停’,不是用来逃避和犯错的。它是一个缝隙,一个能让你稍微停下来,看清自己的缝隙。”

七濑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急促了一些,紧接着,她的身影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一闪,然后,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几乎就在她消失的同一刹那,

轰——

一声巨大的爆鸣骤然在耳中炸响,无数被压抑的声音瞬间挣脱了凝固的时间,以千百倍的音量疯狂涌入,汽车的引擎声、人群的喧嚣声、店铺的音乐声、广告牌的电流声。

所有属于城市的噪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视野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那些静止的画面正在疯狂的摆脱着停滞的束缚。

悬停在半空的咖啡珠猛地失去了支撑,“啪嗒”一声摔落在传送带下方的薯片包装袋上,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晕开一片污渍。

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猛地前倾,伸向购物篮的手终于抓住了最后一件商品,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从未有过停顿。

传送带发出微微的电流声开始转动,商品缓缓向前移动,收银台后的店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操作收银机。

瞬间,

世界活了过来。

声音、气味、光影、人流、

一切。

所有感官信息如同爆炸般瞬间回归,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

我靠着冰柜,被这突如其来的苏醒冲击得头晕目眩,心脏疯狂的在胸腔中跳动着,仿佛要爆开。

那个中年男人浑然不觉地继续着他的动作,将商品放到传送带上,他低头看了看传送带,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工装裤后侧的口袋,似乎确认了什么,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凝固的时间里,发生过什么。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食物的气味,身边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刺眼和陌生。

那个属于我的世界消失了。

时间不再为了我而停滞,

世界恢复了属于它的活力。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海浪般一遍遍拍打着我。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和她最后那句如同箴言般的话语:

“一个能让你稍微停下来,看清自己的缝隙。”

我扶着冰冷的冰柜,艰难地站起身,双腿依旧发软,但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已经稍稍平息。

便利店的喧嚣像一层厚重的帷幕,将我重新裹挟进这个正常运转的世界,我支撑着发软的身体,身后依旧传来隐隐的刺痛,搀扶着身旁的ATM机,跌跌撞撞地挤出重新变得拥挤的便利店门口。

光线已经无法被肉眼捕捉,夕阳的余晖正灿烂的洒落在我的脸上,伴随着心斋桥的喧嚣扑面而来。

凝固的行人恢复了生动的表情和动作,广告牌上的偶像笑容灿烂地闪烁,章鱼烧店的热气重新升腾,带着诱人的香气。

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正常,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只有我,带着一身不属于这个喧嚣世界的冰冷和死寂。

我迎着刺眼的阳光,茫然地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如同实质般包裹着我。

去哪里?回长崎?回到那个已经崩塌的现实?

不,不可能。

至少不会是现在。

我疲惫的大脑努力的接收着不断涌入的声音,触感与气味,那些方才停下的一切,全部恢复了运转。

我盯着刺眼的阳光抬头看去,一个微小的细节勾起了我的注意,远处广告气球上沾着一个微小的、深褐色的印记,像一颗高速飞行的子弹,狠狠的击穿了视网膜。

不是错觉。

那是她留下的痕迹。

是她存在于那片凝固时空并阻止了我的铁证。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一丝痕迹,它却发出了讥讽地笑声。

它无情的嘲笑着,撕裂着我自以为是的孤独,它存在的意义,像是在提醒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都不是梦。

我缓缓的迈开了脚步,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移动,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踏在虚浮的云端。

心斋桥的繁华在眼前流淌,色彩斑斓,声音鼎沸,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尽管我的身体正在全速运转,但我的感官似乎还滞留在那片绝对的寂静里,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正常。

那个中年男人在便利店里自然的动作,他摸向口袋时毫无异样的表情,反复在脑海中闪现,一股冰冷的后怕再次沿着脊椎爬升。

我的大脑总算缓慢的恢复了运转,身体也接受了一切的变化,不知不觉,脚步拖着我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新大阪站。

巨大的穹顶下,人流如织,广播声、脚步声、行李箱滚轮声交织成一片繁忙的噪音。

我静静的站在通往站台的闸机口前,看着那些行色匆匆、奔向各自目的地的凝固蜡像们重新获得了生命,汇成汹涌的河流。

我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背后仍然传来着刺痛感,双腿因为不断地奔跑已经失去了知觉。

好累啊。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压在了我的心头,伴随而来的还有对于宁静的渴望。

这不是逃避,

我需要那样暂停的时间。

我要回去。

回到长崎,回到那片至少此刻还空无一人的海滩。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强烈的刺痛着我的大脑,我紧紧的闭上了双眼,祈祷着时间再次为我停下,让我获得一片喘息的空间。

听着周围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与列车起动的提示音,我抱着脑袋,痛苦的跪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清晰的混凝土触感透过裤子的布料传到了我的腿上,心跳再次开始加速,时间的流速仿佛慢了一拍。

我需要那片死寂。

需要那绝对的、能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的真空。

即使,

即使知道那里可能不再只有我一个人。

再次睁开眼时,喧嚣戛然而止,身边的一切再次停了下来,

时间,又一次纵容了我的任性。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向站台,那辆银色的新干线列车依旧蛰伏在轨道上,车门敞开,乘务员小姐抬起的脚还悬在半空。

车站内的喧嚣被按下静音键,站台上再次只剩下了我沉重的脚步声与呼吸声,不断地回响。

走进车厢,找到之前的靠窗位置坐下,冰冷的皮革触感依旧,窗外,凝固的站台景象如同巨大的立体照片。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可能是半个小时?可能是大半天,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身体正在不断地发出警报声,双腿软绵绵的,背上仍不断传来隐隐的刺痛,脚踝与手腕正在发出悲鸣。

我静静的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这难得的平静,已经经历太多了,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七濑沉静而带着忧虑的眼眸,她指尖夹住咖啡珠那匪夷所思的速度,她将钱包塞回口袋时专注的侧脸,所有画面不受控制地在黑暗中翻涌。

“一个能让你稍微停下来,看清自己的缝隙。”

她的声音,清晰地击穿了身边看似安全的宁静,再次在耳边响起。

缝隙,吗?

我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凝固的风景再次开始以一种平滑得诡异的方式向后流动,列车无声地滑行,驶离了大阪这座刚刚向我展露了其凝固面目的喧嚣都市。

丘陵、田野、城镇的轮廓在窗外飞速变换,却又纹丝不动,绝对的寂静再次统治了车厢,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复杂的酸涩,不像刺骨的痛,又不像汹涌的悲伤,

那只是,

平静的孤独。

我看了看周围的一切,死寂,停滞的时间带来的不只是逃离监视的安全感,更多的是,独自一人的孤独。

但,

它似乎不再那么纯粹了。

这由我发动的静止时空内存在着与我一样的变量,是七濑的存在。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提醒着我,在这片绝对死寂的领域里,还有另一个能动的、能思考的、甚至会阻止我犯错的变量。

这认知并未带来多少温暖,反而激起了更深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是谁?

她为什么能加速?

她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要管我?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唯一清晰的,是便利店门口她消失前那最后一眼,她褐色的瞳孔中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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