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盏芒很难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疾病对人的影响会如此巨大。他自己的病情不重，在有了“妹妹”以后更是自觉已经大大好转。但葡萄，这个刚刚认识没几天，却是这几天里自己唯一朋友的人，在发病之后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样子。她大声喊叫着，狂躁地扭动着、挣扎着。那个话多到让人招架不住的女生，现在却让他联想到发狂的公牛。
“哥哥，我们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子吗……？”芒不安地问。
盏犹豫了一秒钟，随即在心里回应：“我们不会的。我们可以互相安慰，情况不会那么糟的。”
“我们能帮上她吗？”
陆盏芒自嘲地笑了笑——盏和芒都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除了给她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他（们）什么都做不到。毕竟陆盏芒只是个高中生而已。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陆盏芒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担忧的眼神：“妈？”
“这孩子，怪可怜的。”陆妈妈看了一眼房间里被绑在床上的葡萄，又赶忙移开目光，“听说她爸妈离婚了，她后妈对她很不好……”
陆盏芒叹了口气。他也没办法去调解葡萄的家庭关系啊。
甚至于，从其他人出院花的时间以及治疗费用推算，陆盏芒自己的住院费恐怕也相当于家里好几个月的开销了。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别想着去帮别人了。
我能做什么呢？陆盏芒走到那张桌子边上，继续折起了纸绣球。虽然折纸总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
葡萄一直到晚饭之前才被放出来。
下午预约晚餐的时候陆盏芒特意和陆妈妈点了两个菜改善伙食，这会便拉上葡萄一起共进晚餐。
“我家里人就是很混蛋啊。”葡萄一边嚼着熘肉段一边扑簌簌地掉着眼泪，“那个护工还说我没家教，我本来就没有人教啊……都是我爷爷把我带大的……”
陆盏芒沉默着扒饭。陆妈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听着葡萄一边吃饭一边诉苦。
“喏，这个是给你的。”少年把一个新折好的纸绣球推到葡萄面前。葡萄抽噎着把它拿起来，小心地放在桌子的角落。
“芒芒……谢……谢谢你请我吃饭……”女孩大口吃完盘子里的米饭，然后把一次性饭盒和筷子都交给了旁边拿着袋子的护士——精神科病区的筷子都要统一收走处理，据说是因为以前有病人把筷子磨尖捅伤了人。
陆妈妈叹了口气。正在咀嚼的陆盏芒默默摇了摇头。
他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些了。
“哥哥，想些开心的事情吧？”芒努力地转移盏的注意力，“夏风说他今晚还会再来一次，到时候我们可以问问他，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是没什么特殊之处。”
盏的注意力成功从葡萄的事情上转移开，到了另一件让他苦恼的事情上。
是的，到目前为止，陆盏芒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和常人不同的地方（除了双重人格）。今天下午，他偷偷尝试了许多自己可能会拥有的能力，包括但不限于飞行、穿墙、身体素质变强、读心、水下呼吸……但结果是，他仍然只是个普通人。
这一下午的折腾，除了让他觉得自己愈发像是个精神病以外，再没有别的收获了。
没道理啊……陆盏芒纠结起来。夏风在他面前展现的各种能力让他快羡慕死了。既然有异世界和超能力的存在，那就应该有获取的办法才对……
陆盏芒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面是他昨晚从天台上随手抓起来的一小块碎石子。坚硬的触感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一切确实不是梦。
…………
“没有特殊能力？”夏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很正常吗？”
天台的风吹得陆盏芒浑身发冷。陆盏芒觉得自己的心比这风还要冷。
“我和你说过，世界之间是不同的。有些世界会给接触者带来特殊的力量，而有些则不会。”
陆盏芒不甘心：“你，你不是说，我身上有异世界的力量吗？”
“这可说明不了什么。比如说，有的世界会给人带来‘在氧气中生存’的力量。”
“这不是人类的基本能力吗？！”
“别小看它哦。在一些生物进化还在初期的世界上，氧气对生物来说是剧毒的。我想说的是，异世界给接触者带来的力量也不总是有用的。”
夏风笑着摇头：“你现在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些。我有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陆盏芒虽然有些沮丧，但还是问道：“更重要的事情？”
“寻找异世界的碎片。”
“……有世界碎了？”陆盏芒惊了。
夏风摇头：“是世界接触时迸射出来的力量碎片。”
“我们怀疑你接触到过这种碎片，因此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调查。流落在外的碎片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比如……让某些人获得特殊的能力……”
这岂不是好事？陆盏芒腹诽。
“……或者严重一点，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夏风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不是一件小事。人在没有监管的前提下获得超能力，很容易走向犯罪的道路，而且危害性和防范难度都会大大提升。”
陆盏芒不明觉厉，点了点头。
所以，自己是因为无意识中接触到了“碎片”，才被判断为“有异世界的力量”吗？
“做一个平凡人也是一件好事。”夏风看向陆盏芒，“你这个年纪，专心于学业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有些事情，交给大人就好。”
虽然有些沮丧，但是当惯了乖宝宝的陆盏芒还是乖乖点头，然后被送回到了病房里。
夏风一个人站在天台，擦了擦单片眼镜，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他似乎是少见的无能力接触者……是个好孩子，对我们的工作也表示配合……放心，天塌不下来。”
…………
天塌了。
陆盏芒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满心都是沮丧。
“哥哥，没关系啦。”芒的声音在心里响起，“以哥哥的水平，就算没有超能力也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哦！”
盏叹了口气。昨晚被告知“你身上有异世界力量”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成为了小说主角的错觉。而现在，他又成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还是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那种。
“哥哥，不可以这样自怨自艾的！”他听到了芒的责怪声。
盏默默笑了笑：“这你也要管？”
“要管！”便宜妹妹气鼓鼓地说。
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盏感觉脑袋猛地一沉。
“……进来，进来，你给我进来！”伴随着少女的娇呼，盏一晕一晕地失去了意识。
他又落进了那个梦境世界里。盏揉揉眼睛，刚抬起头，就看到有莫名看起来显得很Q弹的东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撞到了脸上。
“不许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芒猛地把哥哥扑倒在地，压在他身上，“哥哥喜欢抱抱吧？最喜欢抱抱了吧？芒现在好好抱抱你，不许再难过了！”
盏猝不及防地被压在了身下：“唔……你，你放开……放开我……”
严格意义上刚出生两天的妹妹坚决不同意，并用四肢将盏紧紧地缠住。少女的脸颊贴在盏的脸上，轻轻蹭蹭便惹得他面皮发烫。
“哥哥还是不开心吗？要不要……试试对芒做那种事？芒和哥哥本质上是一个人，所以这算是自w哦？”少女的语气渐渐变得紧张，身体也开始和盏磨蹭起来。
“才不要啊！”盏差点跳起来。
芒的双眼似乎露出了一点泪光，她不安地低语：“芒不够好吗，是芒太没用了吗……对不起……本来应该让哥哥得到能力的吧……结果却只是多个我这个累赘而已……严格来说算是病情加重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
少女的哭腔越来越重，她渐渐地把脸埋在了盏胸前，抽噎起来。
盏环抱着妹妹，或者说另一个自己。“乖，你没有错，你很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