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哭了很久。
自己的另一面，似乎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女孩子。盏抱着她的时候忍不住这样想。
他本来就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何况面前的女孩是另一个自己。盏能感觉到她心里的紧张。芒觉得是她抢走了属于盏的能力，她很担心被盏认为是“没用的东西”。
爱胡思乱想，这一点也和以前的陆盏芒一模一样。
“乖，好妹妹，别哭了。”少年温柔地抚摸着芒的头发。他怀里的妹妹仍然在抽噎着，双手却紧紧地抱住盏。
女孩的哭声渐停。少顷，她怯怯地抬起头来：“哥哥会嫌我吵吗？”
盏呆滞了一下，无奈地笑：“不会。想哭你就哭吧，哭过了会舒服一点。”
芒破涕为笑。
“还有就是，妹啊……”盏犹豫着说，“我们毕竟是异性，这样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好？”
芒眨了眨眼睛：“哥哥是个礼貌的男孩子，所以不会主动和女生有肢体接触，也不会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
盏点了点头。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陆盏芒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但我是女生，所以主动抱抱哥哥是没问题的。还是说，哥哥会觉得被冒犯吗？”
盏想了想，诚实地说：“不会。”
“而且我和哥哥本质上是同一个人。自己抱抱自己怎么啦？哥哥真是想太多了。”
看着芒还带着泪痕的笑脸，盏觉得自己大概确实是想太多了。
…………
时间过得很快，陆盏芒在入院的第十四天出院了。葡萄出院比他早好几天，据说是去了其他医院治疗。陆盏芒最终还是没有和她交换联系方式。
陆盏芒知道母亲是会阻止他们继续联系的。在她眼里，一个住精神病院的玩伴只会给自家儿子造成坏影响。
而他也没办法真的帮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女生。
比起这件事，陆盏芒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作为高中生，两周的时间足够他落下很多课程了。众所周知，高中生的学习时间是安排得很紧的（此处省略五百字营销号小作文）。虽然陆盏芒自认为不是什么大事，但家长的焦虑永远是见缝插针的。
好在接下来刚好是国庆假期，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补上知识。陆妈妈对此自然是很支持，甚至声称要给他一个惊喜。
陆盏芒不需要什么惊喜，他现在只想普通地做个高中生。比起医院里的生活，平凡的高中生活也让人觉得可喜。
唯一的问题是……他想起了一件困扰他的事情——也正是他住院的间接原因之一。
他被人告白了。
陆盏芒还记得那是一个放学后的傍晚。那位经常拿着题目来求他解答的女同学害羞又大胆地对他说：“陆盏芒，我喜欢你！”
而他则是沉默了一会以后低声说了声抱歉便落荒而逃。
陆盏芒有过一些难以启齿的幻想，也一直对自己的某方面认知存在错位。他为此而感到自卑，且一度将自己视为变态。面对单纯地喜欢着自己的同学，他自认为没办法接受这份爱慕。那一天的告白，又正好触及了他最自卑的点。
于是他在家里对自己下刀，又不巧被家里人看见……
“对不起，哥哥……”
回忆被这声道歉中断了。
盏发现自己的这个便宜妹妹真的很喜欢道歉。比如说现在。
“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本可以接受她的告白的……”芒不安地说。
相处了半个月，两兄妹对彼此已经很了解了。比起原来的陆盏芒，现在的盏是个更加外向和勇敢的男性；而芒则是承载了所有软弱、怯懦和敏感的那个人格。自然而然地，芒将过去那些难以启齿的幻想都归罪于自己。因此想到过去的事情时，芒总是忍不住道歉。
“我并不觉得这是你的错，你应该知道的。”盏已经是习惯性地安慰道。
“但我就是会不安……哥，哥哥也知道的……”芒小声说。
啊，对，就是这样……以前的陆盏芒就是这样，明知道自己没什么错但还是不断地觉得内心不安……盏拍了拍额头，为以前的自己还有现在的芒感到无奈。
他伸手抓起床头的小音箱，给自己放了一首歌。柔和的歌声在陆盏芒的小房间里回荡起来。已经不早了，该起床了。陆盏芒拿起复印好的学习资料，坐在了书桌前。
“芒芒，看看是谁来了！”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来。陆盏芒有些不爽地起身。
“能是谁啊，不就是你那几个同事……”他小声嘟囔着，走出房门。
他看到玄关处站着一个女生。
深栗色的单马尾，额前几缕刘海温柔地垂下；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怯，但看着他的眼神却坚定而明亮；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脸上带着的那种欢欣的感觉。
就和那天放学后她对自己告白时一模一样。恋爱时的喜悦，是最好的美颜滤镜。
“余星依……你怎么来了……”陆盏芒浑身僵硬地问。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被掩盖：“我听说你出院了，想着你落下了这么多天的课程，就来给你补下课……”说到这里，她悄悄瞟了一眼陆妈妈的衣袖，“……就当是，回报你给我讲过那么多题目啦。”
“快进来快进来！”陆妈妈热情地招呼着，“你们去学习吧，我给你们切点水果去。”顺便拍了一下陆盏芒，“别傻站着。”
陆盏芒能不傻吗。以自家老妈的焦虑程度，居然会让异性同学来和自己一起学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余星依这会已经换好了拖鞋。她看着陆盏芒低声说：“别紧张，阿姨会以为我们真的有什么的。”
她又不傻，你看到我时露出那么高兴的表情，她肯定早就这么以为了。陆盏芒想着。
不过总不能让客人站在门口。他领着余星依走到沙发边上：“坐。”
女孩在沙发上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眼睛却总忍不住看向陆盏芒：“谢谢。你平时就是在这里学习的吗？”
陆盏芒摇头：“不是。我的书桌在房间里……”
“我可以进去吗？”余星依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不好吧……陆盏芒刚想说话，陆妈妈就已经端着果盘走过来了：“进去呗，这又不适合学习。”
沙发边上只有一个小茶几，和陆盏芒的膝盖一样高。
不对，这个不是重点！他转头满脸惊讶地盯着自家老妈：“这好吗？这不……”
最后那个好字刚蹦出来一半就被堵了回去：“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姑娘来帮你补习，你还推三阻四的。”
余星依抱着书包起身：“阿姨说得对～走吧？”
唉，你们开心就好。陆盏芒这样想着，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陆盏芒的房间虽然不常整理，但也并不会过于脏乱，处于一种微妙的“没那么整洁但还算舒适”的状态。余星依走进来环顾一圈，随即淡定地坐在了那张占据了四分之一面积的单人床上。她从包里拿出几本笔记和练习题：“给，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嘿嘿，终于轮到我说这种话了。”
她看着陆盏芒拿起学习资料，不时在上面勾画着什么，于是便带着好奇打量起他的房间。
书桌上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了些小说漫画；窗帘是蓝白撞色，床头也是……他喜欢这种蓝色呀；桌角上挂着的那顶帽子，是他上次戴到学校的那个，他戴这个可帅了；床上放着一根长长的条状抱枕，好羡慕；被子皱皱的，他是刚刚睡醒吗？
余星依偷偷瞄了一眼正在思考的陆盏芒，然后悄悄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吸了口气。
“笔记上这里好像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余星依？”陆盏芒转过头来，看到她有一瞬间的慌乱，脸上还通红的，“可以过来一下吗？这里我有点不太明白。”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好险，差点被发现了。她探身过去：“这个公式是老师归纳的变形，推导过程是……明白了吗？”
陆盏芒看着书本若有所思，不自觉地吸了一下鼻子：“这样……我自己推导一下试试。”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余星依静静地看着陆盏芒的背影，而陆盏芒只是沉默着写写画画，对身后的目光全无察觉。
不，全无察觉的是盏，敏感的芒早就察觉到了。
哥哥真是个直男癌啊……芒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人家女孩子赶在假期来你房间里给你补习，你就真的只是看书学习啊？人家可是对你告白过的女孩子，结果你就这样把她晾在一边？
禽兽不如啊你！芒恨铁不成钢地拍大腿。
“哥哥，哥哥，哥哥？”她在心里大声喊着。
“嗯？”陆盏芒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一边的余星依抬起头：“怎么了？”
陆盏芒摇摇头：“没事。”接着盏便在心里问：“怎么……”
“下来吧你！”
盏只听到这一句话便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