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边境星球“荒潮”上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纱遮蔽，星光稀疏而黯淡，仿佛宇宙本身也在屏息。竹一坐在研究所外的一块岩石上，双手抱膝，目光穿过稀薄的大气，直抵那遥不可及的星河。他的黑发在微风中轻晃，眼眸深邃如星海，却带着一丝无人能解的疏离。
他并不知道，这一夜，他的意识将触及某个不可逆的断层。
竹一闭上眼，试图平复内心的躁动。自从三天前与楚星函的初次意识采样后，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些零碎的画面——陌生的星球、燃烧的天空、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似乎在低语着什么。他试图抓住这些片段，却像握住流水般徒劳。
今晚，他再次坠入梦境。
梦中的世界并非荒潮的荒凉景象，而是一片无垠的银色沙漠，沙粒在月光下闪烁，宛如无数细碎的星辰。竹一赤足站在沙海中央，脚下的触感冰冷而真实。他抬起头，远处一座巨大的黑色尖塔刺破天际，塔尖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仿佛在召唤他。
“你是谁？”竹一低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他迈开步子，朝尖塔走去。每迈出一步，脚下的沙粒便会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共鸣，仿佛整个沙漠都在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频率，像心跳，又像某种古老的信号。竹一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他感到自己的思绪被某种力量牵引，像是被拉入一条无形的河流。
突然，沙漠中央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深不见底，散发着幽暗的光。竹一停下脚步，凝视那裂缝，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不是对未知的畏惧，而是对某种熟悉却被遗忘的记忆的抗拒。
“你不是这里的人。”一个声音从裂缝深处传来，低沉而缥缈，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的回响。
竹一皱眉，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我不是人类？”他反问，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却掩不住内心的动摇。
裂缝中没有回答，只有更深的沉默。竹一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力量拉扯，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裂缝边缘。他试图抵抗，但那股力量强大而温柔，像母亲的怀抱，却又带着毁灭性的引诱。
就在他即将坠入裂缝的瞬间，一道柔和的光芒从身后亮起，将他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岩石上，额头布满冷汗。夜空中，星光依旧稀疏，但一道微弱的流星划过，短暂地照亮了他的脸庞。
“竹一，你还好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竹一转头，看到了璃音。她站在不远处，银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舞，仿若月光编织而成。她的瞳孔闪烁着微光，那是人工智能特有的数据流转的痕迹，但此刻，她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我没事。”竹一的声音低沉，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只是……做了个怪梦。”
璃音走近，微微歪头，像是试图解读他的表情。“你的脑波刚才出现了异常波动，频率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围。我检测到了一种……无法解析的信号。”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甚至有一点不安。
竹一挑眉，第一次对这个被指派为“学习辅助AI”的少女产生了一丝好奇。“无法解析？连你都解不了？”
璃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我的核心算法基于量子神经网络，理论上可以解析任何已知的意识信号。但你的信号……像是来自一个我无法访问的维度。”
竹一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梦境中的黑色尖塔和裂缝。他知道，璃音的话并非危言耸听。自从意识采样后，他的身体和意识似乎都在发生某种变化，仿佛有一扇门在他体内缓缓开启，而门后是未知的深渊。
清晨，赤瞳研究基地的实验大厅内，气氛异常紧张。巨大的圆形实验舱悬浮在半空，周围环绕着数十台精密仪器，屏幕上跳跃着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楚星函站在控制台前，眉头紧锁，手中握着一份刚刚生成的意识采样报告。
“他的脑波频率又提升了。”楚星函低声对身旁的研究员说道，“而且这次的波动中，出现了非人类的特征。”
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非人类？星函，你确定？我们可是研究人类意识的，这话要是传出去……”
“我知道。”楚星函打断了他，目光转向实验舱内的竹一。他正闭目坐在舱内，周围的量子传感器发出低鸣，像是与他的意识产生共振。“但数据不会说谎。他的意识正在接近某种……临界点。”
实验舱外的观察窗前，璃音静静地注视着竹一。她的数据核心正在高速运转，试图分析竹一的异常信号，但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作为人工智能，她被设计为完美无缺的分析工具，但竹一的存在却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完整性”。
“璃音，你有发现什么吗？”楚星函走过来，语气温和却带着探究。
璃音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的意识……像是一个断层。表面上是人类，但深处似乎连接着某种更大的存在。我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楚星函微微一怔，随即低头看向手中的报告。报告上的一串数据格外刺眼：竹一的意识频率已经突破了已知人类的极限，甚至接近某些传说中的“神级意识体”。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是作为科学家的兴奋，也是作为朋友的担忧。
“星函博士，”璃音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你认为竹一是被创造出来的吗？还是……他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类？”
这个问题让楚星函愣住了。她看向实验舱内的竹一，他平静的面容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作为量子生物学家，她习惯用数据和逻辑解释一切，但竹一的存在却让她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
“我不知道。”楚星函轻声回答，“但无论他是什么，我都会保护他。”
实验结束后，竹一被允许短暂休息。他独自来到基地外的观星台，仰望那片稀疏的星空。梦境中的裂缝和声音仍在脑海中回荡，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开始怀疑自己——如果他真的不是普通人类，那他是谁？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存在，是否都只是某种实验的产物？
“竹一。”璃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却坚定。她走近，站在他身旁，目光同样投向星空。“你在想什么？”
竹一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清晰却又陌生，仿佛不属于自己。“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属于这里。”
璃音沉默了片刻，她的逻辑核心告诉她应该给出理性的分析，但某种未知的情感模块却让她选择了另一种回应。“无论你属于哪里，你的存在都是真实的。你的想法、你的感受……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竹一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一个人工智能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真的相信吗？一个AI会相信‘真实’这种东西？”
璃音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我被设计来理解数据，但我也在学习理解……情感。你的意识告诉我，你是特别的，不仅仅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因为你的心。”
竹一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从璃音口中听到如此接近人类情感的话语。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璃音的存在，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的孤独与渴望。
当晚，竹一再次坠入梦境。这一次，他直接出现在裂缝边缘，黑色尖塔高耸在前，幽蓝光芒更加强烈。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中传来，仿佛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你是断层的起点。”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你以为自己是人类，但你只是一个影子，一个被遗忘的投影。”
竹一咬紧牙关，试图抵抗那股吸力。他的意识开始沸腾，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燃烧的星球、破碎的城市、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在哭泣。他不知道这些画面是记忆还是幻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
“如果你不是人类，那你又是什么？”竹一低吼，声音在裂缝中回荡。他的意识开始凝聚，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抵挡住吸力的侵蚀。
裂缝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低笑。“有趣。你比我想象中更顽强。记住，竹一，断层是你的一部分。你无法逃避。”
话音未落，裂缝猛地合拢，竹一的意识被一股巨力推出梦境。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观星台上，璃音正焦急地俯视着他。
“你的脑波刚才完全失控！”璃音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慌乱，“我差点以为你会……消失。”
竹一喘着粗气，额头冷汗淋漓。他看向璃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梦到了一个裂缝……它说我是断层的起点。”
璃音的瞳孔微微收缩，数据流在她眼中飞速转动。“断层……这可能与你的意识频率有关。我需要向星函博士报告。”
“不。”竹一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先别告诉她。我想自己找出答案。”
璃音愣住了，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的逻辑核心告诉她应该立即报告，但情感模块却让她选择了沉默。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好，我会帮你。”
与此同时，赤瞳研究基地的深处，一场秘密会议正在进行。几名高层研究员围坐在全息会议桌前，屏幕上显示着竹一的意识采样数据。
“他的频率已经接近神级意识体的临界值。”一名研究员低声说道，“如果继续发展，他可能会成为不可控的存在。”
“不可控？”另一人冷笑，“他只是个实验体，一个被设计来承载‘星核’的容器。问题在于，楚星函似乎对他产生了感情。”
“感情？”会议主持人皱眉，“她是科学家，应该明白竹一的意义。他不是人类，而是……”
“够了。”楚星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推门而入，目光冰冷。“竹一不是你们的工具。他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的情感。”
会议室陷入死寂。主持人缓缓起身，语气低沉：“星函，你太天真了。他的存在，关乎整个人类文明的未来。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培养他？”
楚星函咬紧牙关，内心挣扎。她知道，竹一的异常能力已经引起了上层星系的注意，而这场实验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竹一站在观星台上，手中握着一块从荒潮地表捡来的晶石，晶石内仿佛封存着微弱的星光。他抬头看向夜空，脑海中回荡着裂缝中的声音。
“断层的起点……”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意。
无论他是什么，他都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他要找到真相，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而在这条孤独的路上，璃音和楚星函或许是他唯一的依靠。
远处，星光闪烁，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