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止一个

作者:实践壹号 更新时间:2025/6/10 16:49:56 字数:5114

阁楼里弥漫着旧书、木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火柴燃尽,烫到了手指,才猛地回过神来。

“放心吧,”费利克斯似乎看穿了我的紧张和警惕,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指尖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像一颗小太阳,“我不是敌人,不用太紧张。”

他将右手搭在了我那早已僵硬得像块石头的肩膀上,一股温热的力量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其实,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你是个转生者,和我一样。”

我猛地抬起头,灰色的眼睛死死凝视着他,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

他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我已经找到好几个和我们一样的转生者了……”

好几个?!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唯一,是特殊的存在。

结果来了个费利克斯,然后他居然轻描淡写地说还有好几个!

看着我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愕表情,他笑了笑,带着点无奈,“看来你不知道啊!也对,你才这么点大,在这个世界的信息渠道有限。嘛,作为同乡和前……呃,前辈?我来给你分享点有用的信息吧,省得你以后走弯路。”

阁楼里很安静,只有火苗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屋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我跟他细致地讲述了我转生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个白色的走廊,那个自称神的家伙,那个推开白衣小孩的瞬间,以及最后坠入黑暗的穿越。

我也了解到,他来自日本,一个叫做早川哲也的普通上班族。

“咳咳!重新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脸上露出一丝怀念和自嘲,“我叫早川哲也,你可以说我是传说中的日本社畜,我的妻子经常这么调侃我……”他苦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日本社畜啊,真是名不虚传呢’,她总爱这样揶揄我。”

他有一个来自中国的妻子温柔贤惠。

在他女儿小雪三岁生日刚过不久,一次应酬醉酒回家的路上,他毫无征兆地穿越了。

他转生的时候,正是利尼亚王国历史上最动荡的时期——血腥的内乱。

现任国王雷纳德发起了那场残酷的叛乱。

战火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王城及周边富庶的地区,将繁华化为焦土。

费利克斯(或者说早川哲也)本来在那个世界拥有一个虽不富裕但温馨美满的家庭,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但穿越后的命运却极其残酷。

内乱的战火吞噬了他这一世的亲生父母。

或许是因为灵魂的隔阂,或许是因为那段记忆太过模糊,费利克斯表示并没有感到多么深刻的悲伤。

“大概只有同情吧,像看一场电影似的,”他望着指尖跳跃的火苗,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至于悲伤?我想是没有的吧。毕竟,还没有什么感情。”他是这么说的。

尚在襁褓中的他,被一个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男人捡到。

或许是他在职场中磨练出的技能发挥了作用。

他很擅长讨那个阴沉男人的欢心,表现得比同龄孩子更“懂事”、更“有用”。

所以他不像被那个男人捡来的其他孩子,最终沦为了斗兽场笼子里供人取乐、用生命赚取金钱的可怜工具。

“这么说来,当时可真是惊险啊!”费利克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凯尔和他的冒险者小队端掉了那个罪恶的窝点。

当凯尔那强大、自信的身影出现在费利克斯眼前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只有跟着这样的强者,自己的命运才能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毕竟,“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里才算安心吧!”他这样说着,眼神异常坚定。

在他的主动请求和凯尔的一时心软下,他最终被收为徒弟,命运从此改变。

“不过,话说回来……”费利克斯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沉重而杂乱、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踏得楼板嘎嘎作响,听得出来踏的每一步都带着醉醺醺的力道。

脚步声粗暴地打断了费利克斯与我的对话。

“你,你你,你在这里啊!费利!”泊罗庞大的身躯堵在楼梯口,像一堵摇摇晃晃的墙,手里还抓着一个几乎空了的酒杯,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又又……又躲着不去喝酒啊!不够,不够意思!”他醉眼朦胧地往阁楼里扫了一眼,看到我,嘿嘿傻笑起来,“在,在和小家伙玩……玩捉迷藏吗?”

费利克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指尖的火苗熄灭,阁楼重新陷入昏暗的阴影,“泊罗,你是知道的,我滴酒不沾。而且……”他指了指我,“小家伙也需要休息了。”

“是……是啊!这……这还真是扫……扫兴呢!”泊罗不满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酒瓶,仰头将最后几滴残酒倒进嘴里,“算,算了,不……不跟你说了,你俩……你俩继续……玩吧。”

他像个醉酒的巨人,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走下楼去,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楼下立刻传来更大的喧闹声和劝酒声。

阁楼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楼下隐约的喧嚣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你不喜欢喝酒吗?”我看向费利克斯在阴影中的轮廓,忍不住问道,“这在冒险者里,很少见吧?”

“那天……我刚陪客户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就……”他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就穿越了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接着,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一点微弱的、带着木头香气的光芒亮起——他点燃了一小截蜡烛。

烛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玲珑、雕刻得极其精美的木雕。

在摇曳的烛光下,能清晰地看到那是一朵盛开的樱花,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脉络清晰可见。

真精致啊!我暗自在心里感叹。

“那是樱花吗?”我认出了那熟悉的形状。

他点点头,将木雕托在掌心,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指尖温柔地摩挲着细腻的木质纹理,“是我自己雕的,用了最好的樱木。刀工还不错吧?”他冲我笑了笑,烛光在他眼中跳跃。我由衷地点了点头,这手艺确实精湛。

“小雪……最喜欢樱花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思念,“因为……她就是在樱花盛开得最灿烂的季节出生的呢……”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托着木雕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明明,明明早就和她说好的呢,答应过她的,等小雪再长大一点,就带她去冲绳看海,看不一样的樱花……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包含了无尽的遗憾和心酸。

他说要找「流光」……

那把传说能撕裂空间的神器……莫非是想吗?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紧。

他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试图掩饰那瞬间的脆弱,“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呢,甚至快哭出来了,真是失态。”他自嘲地笑了笑,将木雕小心地收回怀中,“明明……明明我们是不同国家的人呢,却感觉像是认识很久的同乡呢。”

是啊!

说来也奇怪,“同乡”这个定义,在穿越之后似乎被无限地扩大了。

在外省便以省为故乡,在外国便以国为故乡,现在到了这陌生的异世界,便以那个世界为故乡吗?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翻涌。

我用着混合着理解、同情和一丝同病相怜的眼神看向费利克斯。

是同情他回不去的痛苦吗?是可怜他背负的沉重思念吗?或许都有吧。

“你想回去吗?”费利克斯突然问道,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烛火在他眼中燃烧,“或者说……有过哪怕一丝回去的想法吗?”

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根本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吧。

在那个世界,我不过是个即将高考、对未来充满迷茫和压力的普通高中生。

生活枯燥乏味,人际关系也谈不上多么温暖。

而在这里……虽然开局是个小婴儿,但家庭温暖,父母(虽然父亲有点二)关爱,衣食无忧,没有升学压力,还能学习神奇的魔法……

对我来说,或许这边的生活更适合我,更让我感到轻松和……更有归属感?

毕竟,我不想再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去拼命努力了,去无休止地奔波……

我不想回去……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费利克斯眼中那抹微弱的希望之光黯淡了下去,显露出深深的失望。

“这样啊……”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语气带着理解和一丝羡慕,“不过确实,如果我像你这么大就来到这里,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大概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吧!”他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在未知的世界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听起来就很让人热血沸腾啊!”

闯出一片天地?

我心中苦笑。

起初我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当我发现我没有“外挂”的时候,我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事了。

“聊到这么晚了吗?”费利克斯看了看在墙上挂着的、样式奇特的机械钟。那是凯尔当年在艾泽达尔(矮人国)完成一个重要任务后带回来的纪念品,齿轮和发条裸露在外,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他们好像也快结束了。”费利克斯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用无奈又带着点认命的语气说道,“我还得去把那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大菠萝’扛回旅店去。他现在估计已经鼾声震天了吧!”

我默默地目送着费利克斯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楼下传来他试图唤醒泊罗的声音和泊罗含糊的嘟囔。

我推开阁楼那扇小小的天窗,冰凉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闷热和纷乱的思绪。

我趴在窗沿,望着远方沉浸在夜色中的无垠草原。

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璀璨。

感受着远方吹来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凉爽夜风,它吹散了天上薄纱般的浮云,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心底那潭名为“未来”的死水。

看着黑暗中起伏的地平线,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再次浮现在我的心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说起来,在那个世界,我又是怎么活的呢?

为了考上一个好大学?我那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似乎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可那之后呢?

找个好工作?

不过是换了个说法,继续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向前奔跑……

想着想着,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我趴在窗台上,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熟悉的纯白走廊,无边无际,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啊!新世界的生活还适应吗?”那个白色的、由流动光芒构成的人形(神?)带着戏谑的腔调,里面的结构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多了一些扭曲、抽象的“家具”?

如果那些流动的光带和悬浮的光球能算家具的话。

“我还以为我是特殊的!”我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看你怎么理解‘特殊’咯。”他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居高临下的戏谑腔调,身体表面的光芒随意地变幻着形状,“从概率学上讲,你确实很特殊,毕竟穿越是小概率事件。但从宏观角度看嘛……”

“少废话!你把我搞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干什么!?”我打断他,不想听他诡辩。

“你现在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理解?”他反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

“你什么意思?”我皱紧眉头。

“意思是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他轻描淡写地说,身体的光芒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哦,因为……”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像是从水底传来,“「森林里都是野兽」哦!”

“什么意思!喂!你把话说清楚!‘森林’指什么?‘野兽’又是谁?”我急切地追问,但意识却像退潮般迅速涣散,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谜语人!

真是讨厌!

尤其是这种戏谑的,像是知道一切的。

白色的空间扭曲、模糊,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刺眼的阳光如同金针,扎进我的眼皮。

我被晒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怎么在床上?

柔软的枕头,熟悉的被子……不是在阁楼窗边吗?

“少爷,您醒了啊!”妮娅温柔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她正拧干一条温热的毛巾,“昨晚看您躺在阁楼的窗边睡着了,小脸都吹得冰凉,我便把您抱进来了。”她细心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的脸颊和手,“对了,费利克斯老爷好像在等着您。”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三岁小孩的身躯还真是麻烦啊。

我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再次爬上阁楼。

“来了吗?”费利克斯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泊罗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指了指地上我之前看过的那本关于莫利米亚族的小说,“你似乎对魔法很感兴趣?不过我看你了解得还很皮毛,大概只是从这些冒险小说里获得的知识吧。”他将那本小说捡起,拍了拍灰尘,放回了书柜原来的位置,“连阿莫罗脸上那个能降低存在感的面具都不知道,让我有点担心啊!”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而真诚,“虽然你才三岁,但我觉得有些事必须提醒你,别嫌我啰嗦啊。这个世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可没看上去那么平静美好……它的水面下,藏着暗流和礁石。”

“喂!费利!该出发了!再磨蹭赶不上渡船了!”楼下传来泊罗洪亮的催促声。

“来了!来了!”费利克斯应了一声,然后快速而郑重地拍了拍我的头,“不要求你立刻学会多么强大的魔法,但至少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这很重要!”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转生者释放魔力时,似乎会留下某种……特殊的、难以模仿的印记。而据我所知,有个神秘的组织「塔罗」?很熟悉是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塔罗牌,居然成了一个组织的名字或者其他什么名字,他们似乎在寻找着某个特定的转生者……或者说,在清除所有异常的‘变量’。总之,你要小心点。”

我听着这些信息,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陷入了沉思。

危险的气息仿佛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费利克斯走到楼梯口,手扶着粗糙的木栏杆,又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烛光早已熄灭,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后的警告:

“顺带一提,”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你现在就在源源不断地、无意识地向外释放着微弱的魔力波动哦……像一盏在黑暗森林里亮起的小灯。”

黑暗森林?

这……

不会被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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