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啷!
哗——!
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钢针,瞬间扎透皮肤,直刺骨髓!
一桶冷水,毫不留情地迎头砸下!
冰冷的水柱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的头上、脸上、身上!
好似无数条冰冷的鞭子在疯狂地抽打着我瘦小的身躯。
眼前的家伙,那个治安队的小头目,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不断将冰冷的井水泼向我。
冷!
刺骨的寒冷。
然后被粗暴地拖到火炉边烤。
滚烫的热浪炙烤着湿透的衣服和皮肤。
接着又是一桶冰水。
冷热在极短时间内交替侵袭。
“喂!小鬼!你最好老实交代!东西是不是你偷的?”那个头目凑近了,带着浓重口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恶狠狠地问道。
炉火的光芒在他扭曲的脸上跳跃,像一个索命的厉鬼。
“不是。”我牙齿打颤,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一下冷一下热的酷刑,显然把我折磨得快要崩溃了。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我无法保持任何的姿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只能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冰冷的椅子上。视线也变得模糊重影,炉火的光晕在我眼中扩散成一片血红。
我是真没想到。
一个人居然能倒霉到这种地步。
先是被人撞倒,接着是鸟屎砸头,然后是含冤入狱!现在还要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臭小鬼!嘴还挺硬!”头目一把抓起我的下巴,粗糙的手指捏得我骨头生疼,他仔细地观察着我因寒冷和痛苦而扭曲的脸,“我认识这双眼睛,老鼠一样的眼睛,又贼又滑!呸!”一口浓痰啐在我旁边的地上。
“老大,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而且……他好像是守村人凯尔家的……”旁边一个年轻的治安队员小声劝道,脸上带着不忍。
“孩子?”头目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把推开那个队员,“这种手脚不干净的臭小鬼,简直就是臭水沟里的虫豸,让你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恶心透顶!”他望向那个年轻的队员,不耐烦地吼道,“再去给我装一桶水来!要最凉的!”
“是……”年轻队员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出去了。
我被粗暴地绑在一个硬邦邦的木头凳子上,绳子勒进了皮肉。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个头目大概已经被我千刀万剐了。
可惜,我只能被束缚住双手,对他呲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表达我的愤怒。
“老鼠!”他抡起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狠狠地涮在了我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刑房里回荡!像无数烧红的细针同时扎来,我的左脸霎时变得通红肿胀,火辣辣地疼,巨大的力量让我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眼前金星乱冒。
“把他扶起来!用冷水给他敷敷!清醒清醒!”头目冷酷地下令。
“是!”两个队员赶忙把我扶起来,将浸透冰冷井水的破布按在我肿胀发烫的脸上。
“对待这种人啊,就该这样!让他长长记性!”头目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对那个年轻队员说教,“你要是直接动刑,留下明显伤痕,还会被执政官那个假仁假义的老山羊处罚!什么‘保护未成年’,我呸!老山羊!就知道装模作样!”他显然对村里的执政官积怨已久。
“大人,但是这小子是……”年轻队员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啊。凯尔·德斯的儿子嘛。怎么了呢?”头目不屑地嗤笑一声,眼神阴鸷,“虫豸的后代,还是虫豸!仗着有个‘守村人’的老爹就了不起了?”他凑近那个年轻队员,压低声音,带着报复的快意小声说道,“本来就看不惯凯尔那家伙整天装得正义凛然的样子,再加上……嘿嘿,有人花钱让我好好‘招待’他儿子,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家伙!
果然和凯尔有仇!
而且背后还有人指使!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将他的脸刻在心里。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开门!维托!快开门!”
“把他弄干!快!”头目维托脸色一变,急忙下令。
“是吸水吗?”年轻队员没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吹干!蠢货!”维托低吼道,紧接着他笑道,“小子!最后送你个礼物。”
“是,是!”房间里的两个队员(包括刚回来的那个)慌忙握紧了拳头,开始急促地念动咒词。
“「Ventolow」”
房间里顿时刮起了猛烈的大风!
身上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我,被这冷风一吹,更是雪上加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
我像一片枯叶在狂风中颤抖,又连续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敲门声越发急促,如同催命鼓点。
“维托!我命令你立刻开门!”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意。
维托在原地打转,脚步慌乱,双手无处安放……
砰!!!一
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个刑房都在震动!只见厚实的橡木门板如同纸片般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中,凯尔那如同暴怒雄狮般的身影撞了进来!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势,双眼赤红。
只可惜了那扇坚固的铁包木门,像块破布一样嵌入了对面的夯土墙里,门板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凹陷——是靴底的轮廓!
凯尔冲了进来,可我已经被狂风吹得半干,而且已经被那两个队员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解了下来,正由他们架着。
凯尔冲到近前,看到我肿胀的脸颊和湿透凌乱的衣服,瞳孔猛地收缩,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块块坚硬的岩石。
“「守村人」凯尔阁下?”那个家伙微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吗?”
“这小子怎么了?”
“没有~!我们就是正常走个流程,带过来问问话而已……”
两个人扶着我,因为如果不那样做,我可能就会瘫软在地上。
“正常走个流程吗?”凯尔的声音中略带怒气。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凯尔的肩上,“凯尔啊!别生气,我会去仔细调查的……”
一个老头的声音在那里喋喋不休。
凯尔说道,“行吧,那,那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当他背起我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肌肉都绷紧了。
“抱,抱歉啊,我没想到会交到那个家伙手上去的。”那个之前抓我的人在凯尔旁边一直说着抱歉。
“没事,也不能怪你……”
凯尔背着我向前走着,也没去看那个人。
走了一段时间,熟悉的家的轮廓出现在视线中。
“我的天!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她冲上来,颤抖着手想碰触我的脸,又怕弄疼我。
妮娅也捂住了嘴巴,眼圈立刻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
接下来,我便发起了高烧。
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嘴里说着胡话。、
妮娅日夜守在我床边,用浸透冷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我的额头、脖颈和手脚,试图降低那骇人的体温。
忒亚则寸步不离,亲手熬制着散发着苦味的汤药,小心翼翼地一勺勺喂我喝下去。
还记得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阳了的时候。
我甚至在高烧的间隙,迷迷糊糊地听到忒亚和凯尔在隔壁房间压低声音的激烈争论。
“你就不能让村长或者佛雷执政官立刻把那个查尔斯抓起来处罚了吗?他这是滥用私刑!”忒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凯尔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无力感:“不行啊,忒亚。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艾迪清醒时也说了他的暴行,但查尔斯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反咬一口说艾迪诬陷!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听艾迪说还有人给他钱了。”
这种无力感,凯尔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那个洞窟里,被那诡异的蜥蜴吓得落荒而逃……
“那你说怎么办嘛!”忒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的父亲算什么男人!!”
“够了!别再说了!”凯尔猛地低吼了一声,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语气放缓,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恳求,“让我想想办法……行吗?”
我知道,忒亚平日里是极其冷静理智的。
可一旦涉及到我,她的母性本能就会压倒一切,变成一头护崽的母狮。
几天后,高烧终于退了,我能勉强下床,但被忒亚下了“禁足令”。
“最多只能到院子里那棵树下活动哦!”忒亚温柔但不容置疑地对我说道,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那是棵大树。
很大,很大。
对于我这个小不点来说是真的很大。
我想大概至少得要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围起来吧。
据妮娅所说那棵树你在凯尔来这里种下的。
以后说不定可以一起在这里乘凉,或者搞个画像呢。
那样一定很好玩呢!
是啊!真是期待!
在忒亚怀孕期间凯尔甚至打算在这棵树上搞一个秋千。
只是搞到一半就没搞了。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看着树上挂着的钉子。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可以一起荡秋千……
至于为什么不是弟弟,嗯……值得深思。
她和凯尔已经冷战了许多天了。
当然是忒亚单方面的冷战。至少凯尔还是每天变着法子,笨拙地试图逗她开心。
草原褪去了翠绿,渐渐染上了如同麦田般的金黄。
大家似乎已经渐渐淡忘了那件事带来的阴霾,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我内心的创伤也在忒亚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慢慢平复。
但奇怪的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妮娅每天晚上都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发白。
焦虑症吗?
记得以前看《钢铁侠》的时候曾经见到过这种情况。
等我早上起来看,那可怜的床单都快被她拧成麻花了。
但随着窗外的草原越来越黄,越来越接近丰收的深金色,妮娅这种情况也像秋日的晨雾般,慢慢地消散了。
在那之后,和之前抗拒的态度不同,当凯尔再次提出要教我剑法时,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还是学点防身的本事吧。
我这样想着。在这个世界,弱小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想什么呢?走神可是剑士的大忌!”凯尔走过来,屈指在我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两下,留下一点微痛。接着他转身,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带鞘的短匕,扔了过来,“你先用这个吧。长剑对你来说太重太长了,像根烧火棍,不合适。”
我接住短匕,入手沉甸甸的,皮革包裹的刀柄带着凉意。
确实。
凯尔平时练习的那把长剑,立起来都快比我的腿都长了,挥舞起来根本控制不住。
这把匕首的长度和重量正合适。
凯尔表示,等我长得和他肩膀一样高的时候,就正式传授他引以为豪的神龙流剑法精髓。
看着眼前像铁塔般高大强壮的凯尔,再低头看看自己这小豆丁的身材……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无力感油然而生。
“你现在别急着学什么花哨的流派招式,”凯尔双手抱胸,表情严肃,“先给我把最基础的基本功打扎实了再考虑那些!”
于是,我的“魔鬼训练”开始了。
每天天蒙蒙亮,就要绕着村子外围进行长跑,凯尔说这是为了锤炼耐力和腰腿部核心力量的。还有俯卧撑,锻炼上肢力量和全身协调性。
“注意协调!全身发力!腰背挺直!腿蹬直!”凯尔的声音如同教官般严厉。
“啪!”的一声脆响!一根细长的柳条不知何时出现在凯尔手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我撅起的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差点趴在地上。
“注意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战场上敌人可不会提醒你!”凯尔将我扶起,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带着告诫,“头、颈、心口,这些是要害!被打中,被打中就结束了啊!清楚了吗?”
玛德!
这一下抽的,疼得我龇牙咧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总而言之,我的日子每天就是在凯尔严格的监督和时不时的“树枝教育”中度过了。
汗水浸透了衣服,肌肉酸痛得像是被拆开重组过。
对了!
还有教妮娅认字。
“这个字念‘我’。”
我趴在树荫下的草地上,面前摊开一本启蒙画册,指着上面一个简单的象形文字。
妮娅跪坐在我旁边,身体挨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干草一样的清新气息。
玛德!这距离……太近了!
我紧紧地盯着书页,不敢抬头,感觉耳朵尖都在发烫。
“念‘我’。”妮娅认真地跟着读,声音轻柔。
“不是念‘我’,是读作‘我’。”我纠正她的发音。
“作‘我’。”妮娅呆呆地重复。
我的上帝,当老师真是件苦差事啊!
尤其是学生是个漂亮姑娘的时候(尴尬)!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求知欲的清澈眼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我一时竟有些出神。
“啊,啊,啊对!”我猛地回过神,甩了甩脑袋,试图驱散那点奇怪心思,“这就是所谓的象形字了。你看,”我用手指比划着,“这个字像不像一个人用手指着自己?”
“象形?”妮娅歪着头,表示不解。
“就是字的样子,跟它代表的东西长得有点像,像画画一样。”我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
“这样啊。”妮娅恍然大悟,冲我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带着由衷的敬佩,“少爷真是厉害呢!懂得真是多啊!好像什么都难不倒您呢!”
这句话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我所有的疲惫和尴尬,直接击中了我内心最深处!
第一次,或许这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我的价值被如此真诚、如此直接地认可了!
不是为了成绩,不是为了比较,仅仅是因为“我懂得多”。
我不经意间瞥见了她因为俯身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以及底下那被粗布衣衫包裹得紧绷绷、呼之欲出的两个浑圆轮廓……脸“腾”地一下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仅在瞬间我就猛地将视线移开,死死盯着地上的草叶,心跳如擂鼓。
而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羞赧地低下头,将衣襟拢了拢,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只是冲我羞涩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然而她的脸并不比我好多少,一直红到了耳根。
最近几个月,我都是在这样痛并快乐着、汗水和羞涩交织的情况下度过的。训练很累,但当妮娅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时,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也称得上充实。
马上就到十月了吗?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采用的是“女神历”,一年共有十五个月,而且每个月都比我们那个世界的月份多个一两天(约32-33天)。
至于他们是如何划分月份的。
好像是根据气候的显著变化,也有根据标志性的动植物活动来命名的,比如大雁成群飞来我们这边,便是北方的秋天正式到来(“归雁之月”)。黄花开遍草原,便是春天降临(“黄花之月”)。
家里正在热火朝天地筹备着过冬的粮食,晾晒菜干,腌制咸肉,地窖里堆满了土豆和南瓜。
好像是要迎接重要的「归鸟日」——当最后一批大雁飞过天空,证明秋天彻底结束,也是庄稼收获完毕、准备过冬的重要时节。
当然,在利尼亚的南方平原上才叫「归鸟日」。
不过在北方是不是就叫去鸟日了?
费利克斯他们今年似乎不会来了。
泊罗在最后那封信里提到,他们好像要穿越环境极其恶劣、被称为“巨人之踵”的巨大峡谷盆地,前往更北方的冰雪国度——斯诺瓦尔公国(一个由人类在极寒之地建立的国度)。
夕阳如同熔化的金子,将辽阔的草原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美得惊心动魄。
“下来吃饭喽!”忒亚嘹亮而温暖的呼唤声,从楼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