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前脚刚走,沈清霜便掀开锦被起身。
冰冷空气瞬间裹住肌肤,却如清风拂过,毫无波澜。
她走到角落的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毫无表情的清冷容颜,眉间那枚小小的白色菱形印记如同胎记一般融于皮肤中。
梳妆台上胭脂水粉已然有了一些灰尘,一把玉梳干净的躺在一旁,显得有些维和。
沈清霜坐在梳妆台前,手指灵活地将如瀑青丝挽起,最后用一根淡蓝色丝带在脑后系了个简洁的结。
洗漱更衣,皆是沉默而迅速,她换上了一身寒玉山核心弟子的常服,重新回到梳妆台前。
镜中人白衣胜雪,青丝如墨,一丝不苟,周身萦绕着冰雪般的清冷气息,眉目间却无端透着一股沉静的柔美,只是这份柔被深深的疏离包裹,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早餐在偏厅,桌上几碟清淡灵蔬,一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粥。
柳如烟坐在主位,看着她缓步进来落座。
“多吃些。”柳如烟亲自夹了一筷子翠绿的灵蔬放入她面前的玉碟,“山下吃食不比门中。”
沈清霜垂眸,拿起玉筷,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无声地进食。
厅内只有碗碟轻微的碰撞声。
临出门前,柳如烟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轻轻点在沈清霜眉心。
那枚小小的菱形印记瞬间隐去,仿佛从未存在。
“再等等。”
柳如烟说着,从自己皓腕上的冰蓝色储物镯中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个小巧精致的冰蓝色丝绒储物袋。
袋口缀着一圈细碎的冰晶,在透过窗棂的雪光下折射出细碎星芒。
袋身用银线绣着几片精巧的雪花纹路,下方还垂着两条同色系的、飘逸的丝带。
“霜华剑不可示人,为师已在其中设有神识,除你之外,一般人打不开,只管收在里面。”
柳如烟将储物袋递过,接着说道。
“这里面是宗门派发给新进外门弟子的黄级下品灵剑和灵石,还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够你日常所需。”
沈清霜伸手接过。冰凉的丝绒触感入手。
她在山上十五年,日常所需自有杂役弟子打理,柳如烟亲自教导也只涉及修炼与仪态,这小小的袋子,竟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她目光落在袋口那圈细密的、隐含灵力波动的冰晶上。
如何开启?她不知道。
问?这个念头在她冰封的心湖里打了个旋,便沉了下去。
她只是站着,沉默地盯着掌心的储物袋,仿佛在研究一件绝世古物。
柳如烟看着徒弟那副清冷又茫然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这孩子……
她走上前,声音放得更柔:“神识沉入袋口禁制即可。”
她伸出食指,虚虚一点那圈冰晶,“就像这样,心神凝聚于此,便能感知其中空间,放取物品。”
沈清霜依言,尝试着将一缕极微的神识探向那冰晶。
果然,一个约莫三尺见方的灰蒙蒙空间在感知中展开。
一柄样式朴拙、泛着铁灰色冷光的小剑静静悬浮其中,像是前世小时候玩具公仔拿的小剑般大小,旁边还有些许灵石以及衣物。
念头一动,那寒铁剑便出现在她手中,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凉意。
再动念,剑又消失无踪。
新奇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底漾起一丝微澜。
念头再动,寒铁剑又“唰”地出现在手中。
消失。
出现。
消失。
铁灰色的剑身在她白皙的掌中如同变戏法般忽隐忽现。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
柳如烟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沈清霜的手背,力道刚好打断了她重复的动作。
“霜儿!”柳如烟眼中带着无奈,声音却依旧柔和。
“莫要贪玩了。此物是让你应急,不是让你变戏法。”“咱们寒玉山是四域联盟中的北域,至宝霜华无人不识,现在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无非必要,绝不可拔出,亦不可动用霜华剑诀,明白了吗?”
柳如烟看着沈清霜,那眼神仿佛在说: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沈清霜动作一僵,握着储物袋的手指微微收紧,仿佛被抓包了什么。
她迅速将寒铁剑收回袋中,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将储物袋挂在了腰间。那冰蓝色的丝带与她发间的淡蓝色发带相映成趣。
柳如烟见状,摇了摇头,继续嘱咐道。
“咱们寒玉山是四域联盟中的北域,祖师的霜华,天下无人不识,它现在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无非必要,绝不可拔出,亦不可动用霜华剑诀,明白了吗?”
沈清霜点了点头。
“是,师尊。”
两人走出主峰凝霜殿。
殿外风雪依旧,但奇寒对她们毫无影响。
沿着蜿蜒的冰玉回廊下行,穿过几处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亭台楼阁,便渐渐接近了宗门内门弟子活动频繁的区域。
沿途遇到的内门弟子渐渐多了起来。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杂役弟子在清扫回廊上的薄雪,或是捧着玉简内门弟子匆匆赶路。
当沈清霜那抹清绝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忙碌的身影都像是被无形的冰针钉住。
扫帚停在了半空,玉简差点脱手。
惊愕、好奇、惊艳的目光如同实质,齐刷刷地黏在了沈清霜身上。
“嘶……那是谁?新来的师妹?”一个年轻弟子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蠢货!那是凝霜殿下来的!走在前面的是副宗主,能跟在副宗主身后的人,还会是谁!”旁边年长些的弟子赶紧压低声音呵斥,眼神却同样无法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难道就是李四都不敢写进去群芳谱,那被副宗主雪藏的绝世美……哦不!绝世天才?!我一直以为李四说的夸张了……”
“这修炼的真美!不对!这美的真天才!啪! ”
有人喃喃自语的扇了自己一嘴巴。
窃窃私语如同被风吹起的雪沫,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越来越多闻讯或路过的弟子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那是一种纯粹的、被极致美丽所震慑的呆滞,其中还混杂着对传说中人物的好奇与惊艳。
纵然隔着距离,沈清霜那通身冰雪雕琢般的气质,挺直如青松的背脊,行走间裙裾微扬却纹丝不乱的仪态,外加走在其前面的柳如烟,都无声的解释着“只可远观”是什么意思。
一些年轻男弟子的眼神更是亮得惊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倾慕与悸动。
柳如烟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目不斜视、仿佛周遭一切皆为空无的徒弟,又扫过那些几乎要凝固在风雪中的呆滞面孔,尤其是其中几道格外炽热的年轻目光,心中警铃大作。
失策了!
她看着这孩子长大,日复一日,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惊心动魄的清冷模样,竟忘了这容貌在旁人眼中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冲击。
尤其是在这男弟子占了七成的寒玉山,简直是往冰湖里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霜儿。”柳如烟停下脚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周遭的细碎议论。
沈清霜依言停下,那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看向师尊,美丽眸子里带着询问。
柳如烟没说话,只是从自己的储物镯中又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方薄如蝉翼的冰绡。
丝绡呈现出一种极淡的冰蓝色,近乎透明,其上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如同天然冰晶凝结般的雪花暗纹。丝绡边缘缀着两粒更小的、同样冰蓝色的琉璃珠。
她亲手将这方冰绡覆在沈清霜脸上,仔细地将两端的丝带绕过她耳后系好。
琉璃珠恰好垂在耳畔,随着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薄纱覆面,遮住了那惊心动魄的容颜,只留下一双清泠的眼眸露在外面。
长长的睫毛如同冰蝶的翅膀,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通身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这半遮半掩,更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可亵渎。
“下山在外,人多眼杂。此纱可遮风尘,亦可……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柳如烟的声音平静无波,“非必要,勿取下。”
沈清霜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覆在脸上的冰凉丝绡,点了点头:“是,师尊。”
议论声在面纱覆上的瞬间诡异地低了下去。
但那些目光,尤其是年轻男弟子们眼中那点不甘熄灭的亮光,依旧带着强烈的好奇和探究,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她,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主峰广场的冰阶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