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城清晨的阳光尚未驱散春寒，中央广场已是人声鼎沸。
十年一度的仙缘，牵动着无数凡俗家庭的命运。
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中心，一座也是青石板搭建方台高高垒起。
台上，一块半人高的测灵石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其光滑的表面，画着几个复杂符文，隐隐闪烁，仿佛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赵逸长老立于台侧，深蓝袍服衬得他面容愈发肃穆。
台下数十名寒玉山弟子分散四周，他们身前则是由甲士形成金属人墙，将密密麻麻的白露城百姓抵挡在外。
沈清霜站在赵长老身后稍侧处，冰绡覆面，只余一双清眸露在外面。
晨风拂动腰间储物袋的冰蓝丝，也带来广场上无数道或敬畏、或好奇、或惊艳、或隐含热切的目光。
两个外门女弟子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侧站定，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肃静！”
赵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如沉钟，蕴着金丹修士的威仪，瞬间压下满场嘈杂。
“寒玉山开山门，纳新徒。骨龄七岁以上，十六以下者，依次上前，触摸测灵石！测灵石自会昭显尔等与天地灵气的缘分深浅！”
“测试过后，将统一由我宗门带走，参与下一轮选拔！测试结果分上中下三品，上品为佳，可入内门，中品合格，可入外门，下品与无亲和力一同为不合格不予。”
随着话语落下，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那块测灵石。
维持秩序的弟子立刻引导人流，一条长龙在由青石板台阶上蜿蜒排开，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汗味与无声的祈祷。
测试开始了。
一个接一个的孩童被家人或推或抱地送上石台。
测灵石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起伏的脉搏。
一个穿着细棉布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被衣着体面的父母紧张地护送上台。
她怯生生地将小手按在石上。
石心亮起一团柔和稳定的白光，亮度均匀。
“中品亲和力，尚可，可入外门，此物收好。”
一旁负责记录的弟子平板无波的响起，手中拿着一枚雪花状的玉佩。
女孩的父母瞬间喜极而泣，接过玉佩，抱着女儿连连向赵长老方向鞠躬，口中喃喃着祖宗保佑。
紧接着，一个皮肤黝黑、手脚粗壮的男孩被一个满面风霜的农妇推了上来，男孩眼神憨直，带着泥土的气息。
“下品亲和力，不合格。”记录的弟子声音依旧平板无波。
农妇眼中的光瞬间黯淡，嘴唇哆嗦着，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拉着儿子走下台，背影佝偻地消失在人群中。
一个穿着绸缎、满身珠翠的妇人，几乎是将一个八九岁的胖男孩“端”上了石台。
男孩眼神懵懂，嘴含手指，嘴角留着口水。
测灵石在他沾满口水双手的触碰下，只勉强亮起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光点，如同夏夜最不起眼的萤火。
“无亲和力。”记录的弟子声音依旧。
妇人脸色瞬间惨白，失态地尖叫起来。
“不可能！仙师再看看！我家宝儿定是仙种！定是这石头坏了！”
尖锐的声音引来侧目和隐隐的嗤笑。
维持秩序的弟子面无表情地挡在她面前，示意她离开。
妇人被家人强行拖拽下去，犹自不甘地哭嚎着，那懵懂的男孩被这变故吓得哇哇大哭。
随着测试者越来越多，广场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沈清霜的目光掠过这众生相，清冷的眼底映着测灵石上变幻的光影。
绝望、狂喜、不甘、麻木……在测灵石冰冷的光晕下轮番上演，她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轻动了下。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默默挤到了台前。
那是个约莫十岁的女孩，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枯黄的头发用草绳胡乱扎着，小脸脏污，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燃尽后不肯熄灭的炭火余烬，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倔强。
她抿着干裂起皮的嘴唇，无视周遭的目光，只死死盯着那块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测灵石。
然后，伸出同样布满细小伤口的手，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力气，重重按了上去！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
一秒，两秒，三秒……
测灵石沉寂如死。
没有一丝光晕泛起，没有半分涟漪波动。
冰冷的测灵石面，清晰地映照出她同样冰冷而充满不甘的小脸。
仿佛她倾注的所有力气，所有的呐喊，都石沉大海，激不起命运一丝一毫的回响。
广场上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和零星的叹息。
“无灵气亲和力。”记录的弟子声音一如往常，如同宣读最寻常的判词。
女孩猛地收回手，她没有哭，没有茫然，只是死死地、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冰冷的石头，里面没有绝望，只有一片近乎焚毁一切的不服与质问。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跳下石台，小小的身影飞快的钻进人群的缝隙，转眼便消失不见。
但在她转身的刹那，沈清霜清晰地捕捉到她的表情。
沈清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汹涌的人潮，追随着那个的倔强身影。
爷爷奶奶的黑白照片，双手紧握的试卷上方，那及格线之外的成绩，身穿高中校服的十六七岁男孩，眼中的不甘与不公，随着眼角的泪水，如认命般洒落。
一闪而过的画面，如同一把利剑般，狠狠的刺进了沈清霜的内心。
胸口的刺痛使她呼吸变得急促。
旁边的女弟子察觉了沈清霜的异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无事……”沈清霜摇了摇头，再看去时，已不见那小女孩的身影。
而那女弟子则是看向一侧的同伴，摇了摇头。
紧接着上前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被一群仆役和满脸谄媚的家人簇拥着，下巴微扬。
他随意的手掌按在测灵石上。
嗡！
青玉石猛地一震！
耀眼的、近乎刺目的光亮骤然爆发，如同一轮小太阳在石心点燃！光芒煌煌赫赫，瞬间照亮了少年得意洋洋的脸庞和他身后一片惊喜到扭曲的家族面孔。
“上品亲和力，极佳！可入内门”记录的弟子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羡慕的波动。
“好！天佑我王家！”
“少爷仙缘深厚啊！”
狂喜的呼喊与恭维声浪几乎要掀翻广场一角。
少年收回手，享受着众星捧月，倨傲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灰暗的面孔，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优越。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沈清霜，内心毫无征兆的滋生了一个个冰冷的疑问。
【一块石头…就决定了他们的一生，是否也如同那颗蓝色星球的那张纸一般？】
【这块石头，对于他们…究竟是希望，还是毁灭？】
【我的‘价值’，是否也只是因为这玄冰玉骨？】
她看着台下众生百态，绝望的，狂喜的，不甘的，贪婪的。测灵石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像一场荒诞的皮影戏。
【一块石头，照映世间百态，也定夺世间百命。】沈清霜收回目光，望向远方城楼上空的流云。
【如果没有它，现在的我，会是那个不甘的女孩？还是前世的自己……】
她不知自己体中骨，于这些人而言，是否也如前世，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孩，置于自己般的……不公！
“下一个！”
记录的弟子声音响起，打断了沈清霜的思绪，将她的目光拉了回来。
“有劳仙师！”
一个刻意拔高、带着掩饰不住急切与某种志在必得的声音响起。
随后白少卿昂首阔步踏上石台。
他今日显然精心装扮过，锦袍崭新，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目光却如同黏腻的蛛网，越过赵长老。
贪婪地缠绕在沈清霜覆着面纱的身影上，描摹着她覆着面纱的轮廓，似要用目光将那层薄纱撕碎。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表演般的郑重，将手掌按在测灵石上。
测灵石光芒亮起，是柔和清澈的光亮，亮度均匀稳定。
“中品亲和力。”
记录的弟子声音中，带着一丝鄙睨，看向白少卿的目光像是在说。
“就这！”
白少卿脸上的得意有一瞬间的僵硬，似乎对这“中品”的评价不甚满意。
但很快又堆起更灿烂的笑容，目光更加灼热地投向沈清霜的方向，其眼神仿佛：看，我离你又进了一步！
沈清霜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目光清冷依旧，这是她已经习惯了的状态。
只是内心却不似面上这般平静。
【回山后问问师尊，霜华剑它……需不需要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