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沈清霜清冷的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杀意。
“弟子无事。”
柳如烟的目光瞬间锁定沈清霜面纱边缘那抹刺目的暗红。“无事?”
她声音里的寒意并未完全消融,“那这血痕,从何而来?”
沈清霜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面纱边缘沾染的暗红,动作自然。“这只是弟子救人之时,灵力运转过急,些许震荡反冲,气血不稳所致。”
她顿了顿,补充道,“并非外敌所伤。”
“反冲?”柳如烟眉峰微蹙,一步踏前,身影已至沈清霜面前。
她不顾赵长老还在旁,一把扣住沈清霜的手腕,一股带着探查意味的柔和涌入沈清霜体内。
沈清霜没有抗拒,任由那股熟悉的灵力在自己经脉中游走。
柳如烟的灵力迅速扫过沈清霜的丹田、经脉、脏腑。
确无严重内伤,唯有心脉处灵力激荡后的些微波痕,正如沈清霜所言,是强行催谷后轻微的灵力反噬。
笼罩整个白露城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碎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
城中各处,瘫软在地的凡人如同窒息后重获空气,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几个金丹散修惊疑不定地望向城主府方向,冷汗浸透后背。
城主府内,白世安瘫在太师椅上,锦袍下摆一片冰冷的湿意,牙齿仍在咯咯作响。
“呼——”赵逸长老只觉得身上那万钧重担瞬间卸去,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连忙运转灵力稳住身形,后背已是湿透。
院墙屋顶厚厚的冰霜,也在这威压消散的同时,悄然融化蒸发,只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随着威压的消散,寒玉山众弟子这才虚弱的爬起来,更有甚者甚至需要同伴帮扶才能起身。
他们起身后第一件事,不是恢复体力灵力,而是第一时间躬身行礼,神情带着崇拜、尊敬、其中更多的是后怕。
“弟子拜见副宗主!”
柳如烟并未理会她们,只是她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扣着沈清霜手腕的力道也松了几分,但眉头仍未完全舒展,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责备与后怕。
“胡闹!救人固然重要,岂能如此莽撞,不顾自身根基?甚至引动本源?”
“你可知为师是多么着急?”
她的声音严厉,却不再是九幽寒狱的杀意,而是长辈对后辈深切的担忧。
“弟子知错。”沈清霜垂下眼睫,低声应道。
就在这时,小院上空的空间再次泛起涟漪,一道略显急促的流光疾射而至,落在院中——正是寒玉山掌门玄机子。
他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那本厚厚的账本,另一只手上,那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算盘正不安分地晃动着,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师姐!霜丫头!没事吧?”玄机子落地后,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全场,见柳如烟杀气已消,沈清霜虽面纱染血但气息平稳,赵长老虽狼狈但无大碍,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可吓死我!师姐你那杀气冲天的冲下山,我当是什么事呢!霜丫头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你把弟子们吓的,这成何体统。”
玄机子指着虚弱不堪的弟子们,痛心疾首的说着,而后者则再次躬身行礼。
“拜见掌门。”
“嗯!”
玄机子受用的点了点头。
柳如烟瞥了他一眼。
“行了,正事要紧。”
她松开沈清霜的手腕。
“霜儿,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柳如烟的声音缓和下来,目光却依旧凝在沈清霜面纱边缘那抹刺目的暗红上。
沈清霜刚欲开口,赵长老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地抢过了话头:
“禀副宗主,掌门。此事说来话长,牵扯颇多,沈师侄虽亲身经历,但也只是救治那凡女,对其中曲折知其甚少。不如由属下详述,更为妥当。”
玄机子闻言,手中那不安分的白玉算盘“啪嗒”一声轻响,被他下意识按在了掌心。
他立刻明白了赵长老的用意,眼珠一转,立刻接话道:“对对对,师姐,让老赵说!霜丫头刚受了点震荡,让她缓缓。老赵,你赶紧的,从头到尾,给咱师姐和本座好好说道说道!还有那晕着的小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赵长老:挑重点说,少提沈清霜的特殊!
赵长老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从昨夜宴席结束后庭院中沈清霜感应到那股诡异阴冷的波动讲起。
他详细说起自己如何被惊动,循着那恶意赶到后巷,亲眼目睹两个黑袍邪修意图加害一个凡俗女孩。
他着重描述了那灰黑色气流的恐怖特性——狂暴、阴冷、充满侵蚀性,前所未见,绝非寻常灵力。
以及那高个黑袍人见逃脱无望,竟引爆体内那股诡异力量自爆的决绝与狠辣。
“……那股自爆之力,阴邪狂暴异常,威力竟不弱于金丹修士自爆金丹!若非属下及时全力防护,后果不堪设想。”
“那凡女,便是今夜被邪祟袭击的目标,心脉被那诡异黑气缠绕侵蚀。幸得沈师以精纯寒力冒险施救,才勉强驱除了大半黑气,保住了那孩子的性命。”
“至于沈师侄面纱染血,确系救人时灵力反冲所致,非是外敌所伤。属下当时在侧,神识探查确认无疑。”
赵长老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关于沈清霜眉心印记、精纯到异常的灵力、被他巧妙地模糊带过,只强调是沈清霜“精纯寒力”的功劳和救治过程中的一点小意外。
玄机子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竟有如此诡异邪祟作乱!”
“属下还收取了现场残留的黑气样本,还有那女孩口中咬下的皮肉碎布,皆已封存。”
赵长老说着,示意李牧将收好的寒玉瓶和玉匣呈上。
玄机子接过玉瓶和玉匣,入手便觉一股躁动感,隔着瓶壁传来,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识探入瓶中,那灰黑气息立刻如毒蛇般缠绕而上,试图侵蚀他的神识。
然这次和沈清霜她们不一样,玄机子并没有抵抗,黑气却无法伤其分毫。
“嘶……好生邪门!”玄机子倒抽一口冷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向玉匣中那块沾血的碎布,又看了看床上呼吸渐趋平稳但依旧昏迷的女孩。
玄机子沉声道,“老赵,待此女苏醒,务必仔细询问其遭遇细节,任何蛛丝马迹皆不可放过。同时,你亲自带人,以今夜事发之地为中心,排查白露城内外,追查那遁逃黑袍人的踪迹,以及这黑气的源头!”
“是!掌门!”赵逸肃然领命。
“别急,本座还没说完,招新这事儿,明天本座会安排人过来接替,同时再叫两个小子过来协助你调查,正好磨砺一番,成天呆在山上,像什么样。”
玄机子顿了顿,转身对着其他弟子继续说道:“你等招新任务不变,之后且随着接替的长老或者执事出发,此事你们没有能力参与,明白了吗?!”
此话一出,众弟子们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然而,修真界,实力为尊!掌门说你没本事,那就是没有!
身为练气,就要有练气的觉悟,毕竟连一旁安静的师姐,都比自己这些人强上不知多少倍。
“谨遵掌门法旨!”
“嗯!孺子可教也!”
玄机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都是懂得进退的好弟子啊!哪像自己那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掌门,那这些证物该如何处置?”
一旁的赵长老望着玄机子手中的玉瓶和玉匣询问到。
“此二样物证,随后本座会带回山门,让藏经阁的几个老家伙研究,赵老,你就专心追查。”
末了,玄机子又再次转向柳如烟,语气带上了商量的意味:“师姐,你看如此安排可还妥当?是否还需要补充?”
柳如烟闻言,只是轻瞥了一眼,并未理会玄机子。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
柳如烟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清霜身上,她伸出手,语气温和的说道:“霜儿,事情已了,这红尘你看也看了,现在随为师回山吧。”
那白皙如玉的手掌,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微凉气息,伸向沈清霜的手腕。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雪白衣袖的瞬间,沈清霜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柳如烟的手顿在半空。
她脸上的柔和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愕、不解。
院中的空气仿佛再次凝结。
所有弟子的呼吸都屏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沈清霜自己也愣住了。
她并非有意抗拒,只是身体在师尊那声“回山”的命令下达时,先于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柳如烟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
“霜儿。”
柳如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