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的脚步落在城南略显陈旧的青石板上,又快又稳,身后那抹清冷的白影如影随形。
“师妹可是疑惑,为何要去药铺?”秦越的声音顺着巷风传来,没有回头。
沈清霜冰绡下的唇微动,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是有些不解。师兄先前推断,李婶她们昨夜沉睡异常,可能是药物所致?”
“不错。”秦越在一处十字巷口略缓了脚步。
他嘴角却无声地向上扬了扬。
果然,清冷如沈师妹,也并非真的对一切漠不关心。
等沈清霜跟上半个身位,他又继续前行,声音压得低了些。
“昨夜师尊和柳师伯降临城主府,其威势何等惊人?莫说清醒之人,便是陷入寻常沉睡,亦该被惊醒!可李婶她们呢?浑然不觉,甚至起得比平日还晚。这绝非自然昏睡。”
沈清霜看着前面的秦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也可能并非药物所致,或者使用的并非凡药?须知修士想要让凡人昏迷,方法很多,秦师兄为何如此笃定?”
“不可能。”只见秦越断然摇头,斩钉截铁的语气透着自信
“其一,那黑气力量诡谲,极具侵蚀性。若昨夜真有此物在城中弥漫,以柳师伯通天彻地之能,绝无可能毫无察觉!她降临城主府时,神识必然覆盖全城,任何异常灵力或邪气都无所遁形。”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那位副宗主的敬畏。
“何况城中亦有金丹修士和执法队,赵长老也在其中,想要逃过这些前辈的感应,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
“其二,修真界中虽有迷魂摄魄之药,但所用之物,哪怕是最低劣的摄魂香,其药力对毫无灵力护体的凡人而言,也绝非仅仅是沉睡这般温和,李婶她们如今神志尚清并无异常,这更像是凡俗手段的效力。”
沈清霜沉默地听着,秦越的分析条理清晰,丝丝入扣,昨夜师尊降临,不可能毫无反应。
“所以,师兄认为,是有人为了不引起这些修士的注意,用了凡间的**?”
“正是。”秦越肯定道,“而且,此药必定药性强烈,足以让人在特定时间内陷入深沉睡眠,对外界惊天动地的变化也毫无所觉,药铺,便是我们眼下最可能的线索源头。”
他目光扫过前方人来人往的街道。
“方才问路,那人所说城南最大的药铺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仁药馆的牌匾有些年头了,黑底金字,门面颇大。一股混杂着各种草药气味的浓烈气息从敞开的门内涌出。
秦越和沈清霜踏入店门,那股混杂的药味扑面而来。
沈清霜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眉,脚步却未停。
他们两人的气质与这凡俗药铺格格不入,尤其是沈清霜,即便面覆冰绡,那通身不染尘埃的清冷气韵也瞬间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目光。
伙计们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惊艳。
掌柜的抬起头,先是茫然,见二人气质卓然,忙放下手中药秤,堆起笑容。
“二位贵客,是抓药还是瞧病?小店……”
秦越向前跨出一步,微微挡住身后那抹白色倩影。
“掌柜的,打听点事。”
秦越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只从袖中取出一片薄薄的金叶子,轻轻搁在柜台上。
金叶边缘锐利,映着从门口斜射进来的光,晃得掌柜眼睛微微一眯。
“城中近来,可有人大量购买过能使人昏睡不醒的药物?比如***、迷魂散一类。”
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飞快地扫过那片金叶子,又瞟了瞟秦越,带着几分惊疑和警惕。
他压低了嗓子:“这……贵客,您打听这个做什么?而且这关系到客户的隐私啊,小店……”
秦越闻言,指尖夹着金叶子的边缘微微一搓,只见那片叶子下面还有一片金叶!
“近日我家妹妹恐遭贼人惦记,想来此打听这贼人是否购买过此类药物,好早做防范,掌柜的,劳烦行个方便。”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股冰冷之极的气息瞬间锁定了他,随即又瞬间退却,仿佛幻觉一般。
秦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毫不怀疑,如果刚才的称呼稍有不妥,恐怕就不气息了,而是挥来的霜华剑。
而秦越面前的,掌柜,喉结也滚动了一下,他看向秦越身后那抹静立的白影。
那白衣女子虽脸覆着面纱,但是那通身冰雪之姿也能令人看出,绝对是个美人坯。
掌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向秦越手中的金叶,最终猛地一咬牙,左右飞快瞥了两眼,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颤:“贵客……里面请!”
他掀起柜台后的灰布帘子,弓着腰,示意二人跟他进里间。
小小的内室昏暗,混杂的药味浓得几乎化不开,几排顶到天花板的药柜投下沉重的阴影。
掌柜的掩好门帘,这才抹了把汗,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不满二位贵客,这类药物……官府是严加管制的!小店每次进货,都得有府衙批文,数量就那么丁点,卖出去一笔,账上记得清清楚楚,还得按手印画押!最近……最近是真没人来买过这要命的玩意儿!一张批文都没开出去!”
秦越眉头拧紧:“一张都没有?你再想想,有没有那种看着不像寻常人的?或者一次买得特别多的?”
“没有,真没有!”掌柜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买这个的,多半是些走镖的、行脚的,怕路上不太平备着防身,或是……咳,有些下三滥的勾当。”
沈清霜的目光扫过内室角落里堆积的药材麻包,又落回掌柜那张写笃定的脸上。
她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下头。
掌柜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条线,恐怕是断了。
秦越脸色沉了下去,抿了抿唇,最终将两片金叶子往掌柜手里一塞:“多谢掌柜,今日之事,勿对外人言。”
出了仁药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秦越脚步不停,直奔城南另外几家稍具规模的药铺。
沈清霜默然跟上,白衣拂过人来人往的街面,纤尘不染,与周遭的市井喧嚣格格不入。
“劳驾,查问***物买卖……”
“没有没有!小店不卖那个!”
“官爷们查得紧,哪敢啊!”
“批文?有倒是有几张,喏,都是老主顾,张屠户上月买过一钱,李货郎半月前买过半钱……都登记在册的,再没别人了。”
一家,两家,三家……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
要么是官府明令不许售卖的小店,要么是虽有资格但近期毫无此类交易记录,唯一查到有记录的,买主身份也清白无误,用量微乎其微。
沈清霜他们站在最后一家药铺门口,阳光将二人挺拔的身影拉长。
秦越沉默地望着街对面灰扑扑的墙壁,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晒干的玉米,而玉米那粗糙的触感也压不下他心头的挫败。
线索在自己手上断了,还是在沈师妹面前……他几乎能想象出掌门师尊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以及周凌那嘲笑的姿态。
“秦师兄。” 清冽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像冰泉滑过燥热的午后。
秦越回过神,转头看向沈清霜。
沈清霜并未看他,冰绡覆面,只露出那双沉静如古井寒潭的眼眸。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那份抄录的孩童名单上,纤细的指尖正点着某个名字。
“或许……”
沈清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穿透了街市的嘈杂。
“他们并未在药铺购买。”
秦越一怔:“师妹的意思是?”
“此类药物,凡间管制虽严,”
沈清霜的目光从名单上抬起,投向城中府衙方向那片更显规整的建筑。
应箐那张枯黄却努力绽放温暖笑容的小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赵长老那声“城中有内应”依然在耳边回荡。
一个念头如冰棱破水,骤然清晰。
“然官府自身,便有储备,用于监牢、押解,乃至……某些不欲人知的处置。”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秦越心中炸开。
秦越瞳孔骤然一缩!官府库藏!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若真如此,那这白露城的城主,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