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日
窗帘的缝隙中，有些耀眼的阳光投射进来。
意识到眼前的残影是梦境，用了多少时间呢。那种鲜明感仿佛就是某段记忆的片段，无比真实的现实。
“是梦吗？”
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心里感到有些空空落落的。
但愿现实是梦，梦是现实，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醒来时我仍在哭泣。
我用手掌擦拭掉脸颊上的泪痕，在穿好衣服后，起身整理床铺。
把桌上的日历表上属于今天的日期划掉，我把手机揣进兜里，离开了房间。
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等待水温变热的同时，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乱糟糟的胡须，如死人般苍白的脸。眼窝似乎比平日更深了些，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尘垢。紧抿着的嘴唇干涩，毫无血色。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我打算在出门前先好好打理一番。
我伸手从架子上取下电动剃须刀，按下开关，熟悉的嗡嗡震动声立刻在安静的浴室里响起，盖过了水流的哗哗声。
冰凉的刀网贴上脸颊，沿着下颌线移动。 细密的胡茬像黑色的雪末纷纷落下，被水流迅速冲走，消失在白色的瓷盆漩涡里。
用温水彻底冲洗干净后，我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我退后一步，抹开镜面上最大的一块水汽。镜中的影像终于清晰起来：
不修边幅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干净、虽然仍带着明显倦意但总算有了人气的脸。
嗯，总算能见人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我扯了扯衣领，让它更平整些，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终于有点人样的自己，转身关掉水龙头，拿起毛巾擦干手。
*
我来到了车站的月台，坐在靠后方的长椅上，面对着一群来来往往，等待着前往市中心的上班族和学生。
检票口方向不断涌来新的人潮，有人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快步挪移，有人拎着早餐袋与同伴低声交谈，广播里到站提示音混着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在月台上方织成一片细碎的喧闹。
喧嚣之余，也透露着磅礴的生气。
我低头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挪开，而后低着头玩手机。
虽然即将年满二十岁的我，人生早已完全脱离了轨道。
但即使是现在，我也仍在思考，如果当时我和明日奈没有出那档子事，两人没有分开的话，我现在的人生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能够再重来一次的话。怀揣着所有记忆，重新回到那个点的话……
我缓缓摇头，不由得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好笑。
可是身心却有如被暴露于严寒中似的，蜷缩成一团，一合上眼，就被一种仿佛会在不知不觉间睡着般的疲倦感包围。
觉得心里出现一个大大的空洞。
就算隔着衣服按住胸口，那空洞也依然不断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无可救药的发端来自六年前。
*
我和明日奈在刚升入国中时，幸运地分到了一个班。即使是每天都有的社团活动会令我们短暂的分开。但我们的关系依然和从前一样亲密，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出去玩，几乎形影不离。但这一切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彻底改变了。
二年级的分班考试后，我和明日奈分到了不同的班级。自那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减少了。
而二年级的时候明日奈的妹妹又患上了自闭症，一个人整天呆在家里，讨厌去学校。但明日奈的父母中午也因为工作没空回家，于是乎明日奈就牺牲了我与她本就仅剩不多的空闲时间。
“对不起，我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要回去照顾我妹妹。”明日奈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不，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道歉的，毕竟照顾妹妹也是很重要的啊。”
心里感叹着明日奈的不易，我向她露出微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一到中午的时候她回到家给妹妹做饭，而下午在完成社团活动后又要马不停蹄地回去辅导妹妹的功课，防止她赶不上同龄人的进度。
所以我和她真正交流的时间只有放学回家的那一段路上，但即使两人交流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我也很满足，感到很幸福。
五月的某天，我和往常一样，跟一个经常一起玩的男同学一起吃午饭。
“呐，高山你知道吗？”悠作卖关子似的看向我。
“嗯？知道什么。”
我抬起头，停止干饭，疑惑地看向他。
他略微向我靠拢，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听说啊，明日奈和有海聚仁交往了……”
听到这话的我，脑海里仿佛闪过了一道晴天霹雳。
有海聚仁，是明日奈现在的同班同学。我之前有幸见过一面，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子，感觉挺受女生欢迎的，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接着他又开口道：
“这家伙不但个子高、长得帅，而且棒球还打得好，就连学业成绩也很优秀。真是没法比啊。”
听完这话的我不经意间咽了咽口唾沫，感到有点不安。
“真的假的……我完全就没听她说过。”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可能还没来得及说吧，不过大家都认为他们两个在一起挺般配的。”
挺般配的……
突然间我感到就连眼前的饭菜都有些难以下咽。而之后的一整天我都在思考这件事。
我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但那天我并没有去找明日奈。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在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家。
但那天的谈笑内容空洞，只是为了不陷入沉默的境地而说话罢了。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明日奈停下脚步担忧的看着我。
“怎么了廉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
明明心中有很多疑惑，有很多想当面问她的事，可现在我却有些难以启齿。
我继续沉默着，喉咙像是被鱼刺骨卡住似的。
我试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真的有资格去问吗？她和聚仁的关系，既然她没主动跟我说的话，那么就是不希望我知道——我有些焦虑，但又不知道怎么办。
但最后我还是开了口。
“明日奈你在和有海聚仁交往吗？”
听到我说的话，她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后又有些无语。
“不，我跟他完全没有关系，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虽然早就知道有人传这种事情，但搞的连廉玉你都知道了，我是真的有些无语。”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根本就没在交往啊，听到她这样讲，我的心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我说。”
她以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一边控制着脸上的松弛，一边回答道：
“哈？我怎么可能会吃醋，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毕竟连作为青梅竹马的我都不知道的事件，我当然要过来问问了。”
那件事发生的三天后，悠作悄**地来到我的座位旁边，对着我挤眉弄眼道：
“可以啊，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厉害，那种美人都让你给拿下了。”
我感到有点疑惑，开口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
听到之后他明显愣了一下。
“你的消息也太落伍了吧，昨天明日奈在班级里面拒绝有海聚仁的事大家都传疯了。”
“到底是什么事？”
悠作撇撇嘴继续说道。
“有海聚仁不是棒球社的嘛，离明日奈的社团活动地很近，所以一般情况下两人都是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的，但是昨天有海聚仁邀请明日奈一起去的时候被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明日奈有事不能和他一起？”
“才不是呢，明日奈说，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一起走被别人看到了可能会误以为我们在交往，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走在一起了。”
“后面有海聚仁还想再争取一下，结果人家压根不理他。”
“额，所以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嗯~你小子不是每天下午都和明日奈一起回家吗？连有海聚仁她都拒绝了，唯独你没拒绝，这还不能够说明吗。”
我挠了挠脖子，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尴尬。
“你都知道了。”
他白了我一眼。
“废话，你们那么亲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虽然被悠作认为我和明日奈正在交往，但我并没有对她表白，不过我们确实对互相抱有好感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