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铃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走廊里荡开层层叠叠的回音。佐藤健太站在二年三班的考场门口，第三次按了按口袋里的粉色徽章——金属边缘被体温焐得温热，背面的“健”字硌着掌心，像颗小小的定心丸。
教室里，课桌椅被重新排列，留出笔直的过道，阳光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在地板上划出明暗交界的线。星野莓坐在他斜前方，背挺得笔直，发间的粉色星星发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答题卡，留下细碎的影子。健太注意到她的笔尖在颤抖，草稿纸上除了公式，还画着好几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大概是紧张时的无意识举动。
“佐藤君，加油哦。”莓回头时，睫毛上沾着点灰尘，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雪绪姐说，考试时保持平常心，魔力也会更稳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粉笔灰。
健太刚要回应，就看见雾岛理子抱着文具袋从走廊尽头走来。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针织开衫，黑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肩后，手里捏着支银色钢笔，笔帽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佐藤同学，星野同学，”她的笑容比平时更柔和，眼神却像蒙着层薄冰，“祝你们考试顺利呀。”
擦肩而过时，健太的银色手环突然烫了一下，内侧的月纹亮起极淡的金光。他仿佛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像腐烂的蔷薇混着墨水，和上周在音乐教室闻到的气息如出一辙。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来，是教化学的小林老师，他的啤酒肚把衬衫撑得鼓鼓的，手里的金属圆规“叮叮当当”撞着讲台。“都把复习资料收起来啊，作弊的按校规处理。”他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却意外地让人放松。
试卷发下来时，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健太翻开数学卷，第一题就是上周和莓讨论过的二次函数，他笔尖微动，突然注意到试卷边缘有一排极细的黑色纹路，像用指甲尖划出来的，顺着纸页的褶皱蜿蜒，最终消失在装订线里。
手环的温度又升高了些。他抬头看向雾岛理子，她正低头答题，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异常尖锐，像指甲刮过玻璃。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却照不进她眼底的阴影——那里藏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和上周在图书馆看到的黑色符号惊人地相似。
考试进行到一半时，教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健太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住，发现纸上的字迹开始扭曲，数字“3”弯成了蛇的形状，字母“x”像只睁着的眼睛。他揉了揉眼睛，幻觉消失了，但前排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是坐在雾岛理子斜前方的女生，正趴在桌上发抖，试卷被眼泪浸湿了一大片。
“怎么了？”小林老师走过去，拍了拍女生的背，“不舒服就去医务室。”
女生抬起头，脸色惨白，眼眶通红：“老师，我、我看到试卷上的字在动……它们在骂我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攥着试卷，指节泛白。
教室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好几个人都跟着点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算错了三道简单题。”“头好晕，好像有虫子在耳边叫。”
健太的手环烫得像块烙铁，月纹的金光透过校服袖口渗出来，在桌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听”到了无数混乱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团在脑子里炸开：“我肯定考砸了”“爸妈会骂我的”“为什么别人都那么轻松”——这些负面情绪比上周在数学课上听到的更密集，像张黑色的网，正一点点收紧。
雾岛理子放下了钢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健太身上。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健太看懂了她的口型——“你看，绝望是不是很容易？”
就在这时，星野莓突然发出一声轻呼，手里的铅笔滚落在地。她的脸色和那个哭泣的女生一样白，发夹上的星星暗得几乎看不见：“佐藤君，我、我的魔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她的指尖按在胸口，那里的校服布料微微起伏，像有东西在下面挣扎。
“星野同学，你也不舒服？”小林老师皱起眉头，刚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捂住头蹲了下去，“该死，怎么突然这么晕……”
教室里的骚动越来越大，有几个男生开始摔笔，女生们互相抱着发抖，黑板上的“沉着应考”四个粉笔字，不知何时变成了扭曲的黑色线条，像无数只手指在上面攀爬。
“是嫉妒魔女的‘情绪污染’。”神崎绫乃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她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黑短发下的蓝瞳亮得惊人，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泛白，“她在利用考试压力放大负面情绪，这些情绪会变成她的魔力。”她的视线牢牢锁定雾岛理子，开衫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上跳动的蓝色纹路——比平时亮了三倍，像缠绕着细小的闪电。
雾岛理子缓缓站起身，白色开衫在她身后鼓起来，像展开的翅膀。她的黑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在背后轻轻晃动，发梢泛着淡淡的黑雾：“神崎学姐果然很敏锐呢。”她的声音不再柔和，带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不过太晚了，你们看，这些绝望多美味啊……”
随着她的话音，教室里的黑色纹路突然活了过来，从试卷、黑板、课桌上渗出来，化作无数细小的黑线，朝着情绪最激动的学生们缠过去。那个哭泣的女生首当其冲，被黑线缠住脚踝，瞬间瘫倒在地，眼神变得空洞。
“铃奈！”绫乃突然大喊一声，声音穿透混乱的噪音。
教室门“砰”地被撞开，白鸟铃奈抱着吉他冲进来，金棕色的卷发上沾着草叶，吉他包上的玻璃铃铛碎了好几个：“来啦！感应到超强魔力波动，就知道出事了！”她把吉他往讲台上一放，琴身的音波纹路亮得像团火焰，“音波净化，启动！”
金色的音波瞬间扩散开来，撞在黑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黑线像被烫到的蛇，暂时缩回了些。但雾岛理子只是冷笑一声，抬手对着铃奈一挥，一道黑雾就缠上了吉他弦：“你的音波，对我没用。”
铃奈的琴弦突然绷断一根，她痛得皱起眉：“可恶，魔力被干扰了！”
黑线重新涌上来，这次的目标是星野莓。莓的发夹彻底暗了下去，她想举起手，却发现指尖已经开始透明——是魔力流失的征兆。“佐藤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健太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跨过过道冲到莓身边。在握住她手指的瞬间，熟悉的暖流像炸开的烟花，顺着手臂涌遍她的全身。莓的发夹“嗡”地爆发出粉紫色的光，那些缠向她的黑线瞬间被烧断，透明的指尖重新恢复了血色。
“还有我！”绫乃的声音紧随其后，她不知何时绕到了雾岛理子身后，短刃已经握在手里，蓝色的雷电在刃身跳跃，“佐藤，左边！”
健太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保持着和莓相握的姿势，右手伸向后侧。绫乃的手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雷电魔力和星光魔力在他掌心交汇，像两束缠绕的光，顺着血管流遍全身。绫乃的蓝色纹路和健太的金色纹路彻底亮起，在他的手臂上织成一张光网，短刃的雷电瞬间暴涨，劈向雾岛理子的黑雾。
“不可能！”雾岛理子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慌忙后撤，黑雾在雷电中发出焦糊味，“普通人怎么可能同时增幅两种魔力……”
“因为我们是同伴啊！”铃奈趁机弹出一道更强的音波，这次的音波里混着粉色的星光和蓝色的雷电，像把镶满宝石的剑，精准地劈在黑雾的核心。
雾岛理子发出一声尖叫，黑发里的黑雾剧烈翻腾，露出底下隐约的黑色蕾丝翅膀——和健太昨晚瞥见的一模一样。“你们等着……”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深渊之影不会放过你们的……”
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教室里的黑色纹路也跟着褪去，黑板上的“沉着应考”重新变得清晰。小林老师和同学们慢慢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彼此，像刚做了场噩梦。
“雪绪姐马上就到，会处理记忆修正。”绫乃收起短刃，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大概是魔力消耗过度。她看向健太，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很多，多了些复杂的东西，“刚才……谢了。”
莓还紧紧抓着健太的手，发夹上的星星亮得像颗小太阳：“佐藤君的力量好厉害！刚才我感觉像泡在温泉里，暖暖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松手，慌忙弹开，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铃奈抱着断了弦的吉他，心疼地摸着琴身：“我的宝贝吉他啊……不过总算打跑了魔女，值了！”她突然凑近健太，金瞳里闪着狡黠的光，“学长刚才同时握两位学姐的手，是不是很幸福呀？”
健太的脸瞬间也红了，刚要辩解，就看见雪绪提着药箱走进来。她的紫发有些乱，和服的下摆沾着泥土，大概是跑得太急：“还好赶上了。”她拿出记忆修正装置，对着茫然的同学们按下按钮，“佐藤同学，你的手环……”
健太低头看向手腕，银色手环下的金色纹路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像条活过来的小蛇，在皮肤下游动。“好像……变强了。”
雪绪的紫瞳里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点担忧：“这既是好事，也意味着你会被更多魔女盯上。”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小的锦盒，“这是新的防护符，贴在手环内侧，能隐藏你的魔力反应。”
考试自然是中断了，同学们被通知“因设备故障，下午补考”，一个个晕乎乎地走出教室。健太收拾东西时，发现莓的草稿纸落在了地上，上面除了星星，还写着一行小小的字：“只要和佐藤君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把草稿纸叠好放进钱包，指尖触到那枚粉色徽章，突然觉得这次期中考试，考得最“深刻”的不是数学，而是关于“同伴”和“力量”的答案。
走出教学楼时，阳光正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绫乃走在最前面，步伐比平时慢了些，像是在等后面的人；铃奈抱着受伤的吉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金卷发在光里跳跃；莓走在健太身边，发夹上的星星和他手环的金光偶尔会轻轻触碰，像在打招呼。
健太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稿纸，突然明白，那些藏在考场阴影里的恶意，那些交织在掌心的光，都只是开始。深渊之影的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回响在耳边，而他和身边的魔法少女们，已经握紧了彼此的手，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风雨。
口袋里的粉色徽章轻轻发烫，像在说：别怕，我们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