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商场如同巨大而冰冷的金属腔体。曾经人声鼎沸的中庭，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惨白的应急灯光，以及天花板上几块破损显示屏滋啦作响的噪音。死寂中，一阵阵清晰、规律、带着回音的脚步声是唯一的活物证明。
莉亚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像一截失去动力的车厢，百无聊赖地跟在那个挺直背影的少女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
去哪里？玩什么？
他不知道，但是现在的他就是个开了跟随的npc跟着就完事了。
“首先。”
早见葵转过身来，视线落在莉亚身上那件还沾着干涸血迹的睡衣上。她平静地开口：
“先去给你换一身衣服吧。”
莉亚瞬间露出一副极度抗拒的表情，眉头紧皱，嘴角下撇，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麻烦的要求。
“诶——”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里满是嫌弃，“还整怪麻烦的。”
早见葵轻快地笑了笑：
“这也是约会的一部分哦？”
莉亚闻言，只能垂下头，原本就微驼的背显得更加无力，双手也软绵绵地垂落在身体两侧，彻底放弃了挣扎的姿态，有气无力地应道：
“嗨……好吧。”
两人走在空旷死寂的商场里。突然，一反之前那副懒散、认命又有点疯疯的样子，莉亚停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一种少见的、近乎认真的迟疑，开口问道：
“虽然现在这边都没人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清晰、冷静了许多，“但是乱拿别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呀？”
早见葵的脚步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看她，依然维持着之前的步伐向前走着，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
“刚刚不是也没经别人同意免费去打了游戏吗？”
莉亚看着早见葵没有回头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微笑，那笑容带着一丝与刚才提问时相似的清醒和平静。她轻声说道，语气异常清晰：
“一码归一码。只是玩一次游戏，又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损失。和拿别人东西的性质是不同的。”
有戏！有戏！莉雅心中狂喜。自己刚才那通胡扯似乎起了作用！太好了！自己果然就应该从一开始就进行道德绑架。等一下就随便找个地方去打游戏吧。怪物的事情就之后再想办法吧！今天已经很努力了。
早见葵听到了她的话，脚步猛地顿住。她被气笑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短促的一声嗤响，嘴角扭曲地向上扯了一下，却毫无温度。她默默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像探针一样直刺向莉雅的脸。
“现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忽悠？”
莉雅只是稍微歪了歪头，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个刚才就一直挂着的、淡淡的不明笑意，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平静地回道：
“没有呀。”
早见葵不再言语。下一秒，她直接伸出手，五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扣住了莉雅单薄的肩膀。那力度清晰无比，透过衣料传递过来一种如同镣铐锁死般的紧锢感。她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不容分说地砸了下来：
“那就乖乖听我的安排。”
“别、想、糊、弄、过、去。”
莉雅被抓着肩膀，身体微微受制前倾，然而她的面部表情却像是凝固在了琥珀里，丝毫没有改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微笑模样。
她只是轻轻地、毫无情绪起伏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要求。
与此同时，莉雅心中猛地一沉，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涌上：
芜湖完蛋啦。
莉雅心中一片冰凉，绝望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弥散开来。她明白自己确实逃不过这一劫了，但即便如此，她也要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维持住脸上那张摇摇欲坠的面具——那副平静微笑的模样。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壳。
略显仓皇、却强自镇定的声音便追了上去，冲早见葵前方那个没有回头的背影喊道：
“那……我们去再换一件睡衣给我穿吧！”
这是最后一道微弱的防线，睡衣可是我们宅宅的战衣呀！
早见葵继续向前走着，一步未停。她甚至不需要回头，只是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如同最终判决般斩钉截铁，彻底扼杀了莉雅最后一点点企图抓住稻草的希望：
“不行！”
“啊~难办……” 莉雅在心里无声地哀嚎着，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粘稠的、甩不掉的疲惫。 “杀了我算了！” 这个带着浓重自暴自弃味道的念头如同沼泽里冒出的最后一个气泡，在她沉甸甸的心底翻滚，却又找不到爆裂的出口。
心里虽然如此疯狂又绝望地想着，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垂下眼睑，避开了早见葵可能存在的任何视线，身体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惯性，默默地跟上了前方那个始终平稳的脚步。地面冰冷的触感隔着薄薄的鞋底传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深不见底的泥沼里。
口袋里空空如也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个小针不断刺痛着她烦躁的神经。如果那该死的烟没有弄丢的话，他现在绝对会不管不顾地弹出一根，狠狠咬破那廉价的锡纸，让可可脂和香精的劣质甜味暂时糊住脑子，麻痹掉这铺天盖地的‘麻烦’感。
“好麻烦哦……” 莉雅几乎是无意识地从齿缝里将这声叹息挤了出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量，却承载了全部的厌倦。混沌的思绪像坏掉的齿轮一样空转，一个迟来的、带着浓重后悔的念头慢悠悠地升腾上来，占据了她被“麻烦”塞满的脑海：
“早知道……就算会被薇拉发现……也应该直接开摆的。”
空旷的、散发着无机质冷光的商场通道向前延伸，死寂得能听到自己鞋底摩擦地面的轻微回响。灾难似乎绕过了这座冰冷的堡垒，货架完好，灯光明灭稳定，连空气循环系统都还在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一切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秩序井然的假象。这份近乎刻板的“正常”反而更令人窒息。莉雅拖着脚步，目光掠过前方越来越清晰的指示牌——【精品女装】——那几个印刷体大字像冰冷的钉子，在她试图保留最后一点逃避希望的棺木上，让莉娅彻底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