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说些大话,不要以为本人每次都信。”
“是吗。本座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跟本座又没有关系。”
“你!”
鳄梨翁瞪了混蛋天使一眼,眼神里多少有些无奈。
他不是觉得混蛋天使的话没有可信度,而是他不愿去相信。
“那你说说,本人要大难什么临头了?”
“没长进。本座还以为你多少有点察觉,结果还是什么都要问本座才行。本座是你的新手村导游还是你爹啊?”
“你厉害行了吧,本人宣布投降。”
鳄梨翁可没心情跟这家伙斗嘴。
“算了,好歹是本座把你变成背后灵的,也算有责任给你一点基本的引导。一点小提示:不妨想想,你现在过得滋润的生活是怎么来的。”
又是提示,又是谜语人?简直莫名其妙。
鳄梨翁眯起眼睛。
“本人也不知道啊。一降临到这方天地,大家(恶灵们)就着魔似的欢迎本人。一边制造这蓝天白云,一边给本人最优质的服务,比高级餐厅的服务员还要殷切。难道……因为本人长得帅!”
“差不多得了哈。你不会以为恶灵的审美会跟人类一个样吧?”
“那你说啊,本人又猜不出来。”
混蛋天使在半空中肆意撒泼,讥讽的意图表露无遗。
“不要把你的无能归咎为他人的错误。至于你要遭的难……哼哼,再过一会你就知道了。本座现在要去买爆米花,然后在安全的席位看你出丑,就先不奉陪啦。”
“喂!别走啊你,本人还有一大堆问题要找你要个说法,喂!”
鳄梨翁发现,混蛋天使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甚至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那家伙就从他眼前“金蝉脱壳”了。
“混蛋!别让本人抓到你啊!”
叫嚣,能让鳄梨翁心里好受些。
换一种角度思考:现在混蛋天使不在了,不就没人会打扰到他了吗?至少他能继续享受日光浴了!
“这是什么原理呢,挂在天上的太阳是真实存在的?灵魂,很神奇吧。”
给杯中续了一杯灵魂饮品,鳄梨翁安逸的躺在沙滩椅上,温热的海风吹得他直打哈欠。
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美好,如果没有牵挂的话。
“大小姐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焦急吗,还是已经从枫叶山离开了呢。会担心吧,担心本人的状况,然后发现本人回不来了,彻底放弃。之后再回到月见草哭一场,会是这样吗……”
自己是做了让大小姐担心的事没错,实际上也是自己的不对。但大小姐不一直说讨厌他吗,讨厌却又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为何?他想起来,曾经向大小姐许下“再也不会离开她的”约定,现在看来分别有时候真的是在所难免。
他终究只是个灵体,是死者,是不得不回到逝者世界的存在。
是宿命吗——他讨厌这种说法,但再讨厌也是无济于事。
“不管怎么说,违背了约定的本人总有一种负罪感。如果可以,还真想回去呢。”
回到大小姐身边去——他早就试过,但行不通,这里没有出口。
“大小姐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女孩,总有一天她会在关馨和风花小姐这几个友人的帮助下褪去黑道分子的恶习。到那时……她会有比现在幸福百倍的生活,城市再也不会面临危机,然后终有一天……大小姐会像正常女孩一样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
想到这里,鳄梨翁就莫名有些烦躁。视作珍宝的事物会成为他人的珍宝,就像监护人会对掌上明珠的去处感到嫉妒——“这家伙凭什么!”——大概抱有这样的一种想法。
很少审视自己和大小姐关系的鳄梨翁愈发烦躁了。
“客人,您要些什么?”
鳄梨翁散步到海边小吧前,不自然的举动一下就被眼尖的店员捕捉到。
形象上,这是一只海鸥——当然,他是恶灵。
“什么都不用。倒是你,怎么一直在这里守着,除了本人也没有其他来客啊。”
恶灵海鸥扑扇着翅膀。
“您说笑了。为客人带来最优质的服务是我的工作信条,不管来客的数量多少。”
“是吗,还真是爱岗敬业。”
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会有社畜存在——这就是世界的真理。
眼前的恶灵哥们这么好说话,不禁让鳄梨翁动了某个念头。
“海鸥大哥,你知道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吗。是这样的,一直在这里受大家照顾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您说……想从这里出去?”
听到“出去”这两个字的瞬间,恶灵海鸥面色一沉,语气立马变得狠厉起来。
“您……确定要从这里出去?是…我们的服务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
“不……呃,本人不是说,过意不去……”
四周的空气变得异常阴冷,体感跟观赏恐怖片的高潮部分一样,鳄梨翁感觉在这片天空下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头顶、吧台下面、椰子树底下……还有脚下么。要是本人的话有一点招惹到他们,恐怕瞬间就会被碎尸万段。)
冷汗从鳄梨翁背后流下,他总算理解混蛋天使口中“大难临头”的所指之意了。
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谁在真正欢迎他。
“您不用过意不去。徘徊在这片空间的大家难得看到新鲜面孔,跟外界的灵魂互动本质是为解闷。我们招待您其实是一种互利行为,明白吗?”
“懂懂懂,本人懂的。”
这下他不想懂也得懂了。
“在这里提醒客人。”
恶灵海鸥的态度逐渐恢复平常。
“只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才有资格从这里离开。而客人您跟我们本质一样,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别看只是我们捏造出来的景象,这天……可是到不了顶呢。”
鳄梨翁连道“我知道了”,灰溜溜的从海边小吧跑向别处。
早知道就不问本地人了——他心想。
可是现在向混蛋天使道歉还来得及吗……不用想,那家伙可是个混蛋啊。
“唉。不让本人走,本人在这儿转两圈还不行吗。”
他绕过众多观察他的视线,进入到礁石区背后掩人耳目的乱石滩地区。
这里……应该没人吧。
“喂——混蛋天使,本人错了,可以请你出来吗!”
鳄梨翁大声呼救,但无人回应。
“本人为何还要对那家伙抱有期待啊……”
当下的情况越能证明混蛋天使是对的,他就越是难受。最要命的是:现在就算他低头,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不会看自己一眼了。
真的……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当预想成真,这份无力感才称之为绝望。
乱石滩上漫无目的行走,不时将一片碎石踢进海中。
他突然好想大小姐——
想她赌气时可爱的样子,想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想她大哭时对自己的依赖……不知是因为取回了人类男性的部分体征还是因为单纯的孤单,他好想像大小姐曾经对自己做的一样——将大小姐揽入自己的怀抱。
如今,却只能在回想中感受那份温暖。
海边的阳光很是焦灼,他却如处三冬,心如乱麻。
“至少,让本人再听听大小姐的声音啊。”
“那个……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起初他还以为只是自己入神的幻想,直到……他为了让自己死心向后看去。
鳄梨翁瞪大了眼睛,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大小姐的身影。如果奇迹能被定义,那么一定描述的是现在这副场景。
(本人在做梦吗?还是那群恶灵在捉弄本人?不对——)
下意识的,鳄梨翁抬手想遮住自己的脸。但由于愣神的时间太久,心心念念的少女早就将他的脸与记忆中灵体状态下的面容对号入座。
“鳄梨翁…真的是你。”
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一人一灵重逢了。
“大小姐,本人……”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阵香风入怀,大小姐一个健步冲进他的怀中。这是一个熊抱。
鳄梨翁的愿望成真了。
“终于找到你了。”
脑袋埋在鳄梨翁胸襟,大小姐的声音变得模糊——但即便这样,炽热的感情仍传递了过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内心深处盘旋。
“大小姐变得比以前小只了。”
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但思考半天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最后只能用调侃的方式为这感人的戏码拉开帷幕。
“笨蛋,这不是因为你变大了吗。鳄梨翁突然变得好高好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身体相贴,大小姐仰起头。鳄梨翁第一次从这种角度欣赏少女的面庞。
“是啊。”
他恨自己的嘴拙,明明平时不是这样的啊。
“鳄梨翁为何是这副模样?没有被恶灵怎么样吧?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们不应该在枫叶山里么?”
面对大小姐连珠炮般的问题轰炸,鳄梨翁从重逢的喜悦中抽身出来。
他怎么能忽视……大小姐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啊。
鳄梨翁轻轻将大小姐推开。
重逢之后,一起回到缘心市去——那样的happy ending根本就不存在。
现在,这里才是属于鳄梨翁的现实。
而大小姐,必须回去。
“鳄梨翁?”
大小姐不知道鳄梨翁为何要将她推开。但有别于鳄鱼玩偶时期,她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痛苦与挣扎。
也许,少女与背后灵各自的世界早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得不再交集。
大小姐,她从鳄梨翁的举动中读懂了一大半。
“你……要走吗?”
“对不起大小姐,这是最后一次了。请原谅本人……”
鳄梨翁挤出一个尽可能不向“苦笑”靠拢的笑容,一步步向后退去。他拉开于大小姐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的,这步伐演变成奔跑,鳄梨翁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开始逃跑。
身后,没有追逐的脚步声,这样就好——鳄梨翁松了口气。
怎样都好,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要向那群恶灵许诺——以自己留下来换取大小姐从这里出去的资格。恶灵海鸥说过,生者应该有资格从这里出去才对,一定得让大小姐从这里出去……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占据了他的大脑。
海边的小吧——只用想着目的地便可以了。除此之外……
他又想到了身后的少女。
是不是应该最后说一句再见?不止再见!可是他缺大小姐的可不止一句再见而已啊!
想着想着,他的双腿钉在了原地。
其实,心里一直在期盼吧,但又不敢承认……鳄梨翁在期盼身后传来脚步,他多想……自己不是唯一对诀别而悲伤的人呐。
而这次,他的期盼再次成真了——
“你要去往何方,鳄梨翁?”
大小姐身体的触感从身后传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