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梨翁先生。你刚才……说了什么?”
啊糟了——鳄梨翁刚才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无意识的在妹妹面前用平常的语气说了一句日常的话。
太紧张了么?他使劲摇头让这份“近乡情怯”滚出自己的脑海。
“啊哈哈。本人在为吴关馨小姐有家可会感到高兴呢。倒是你,突然间怎么了?”
鳄梨翁庆幸此时自己是鳄鱼玩偶的形态,不然一脸的慌张可就被妹妹看了去,那样不就摆明他心里有鬼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鳄梨翁先生刚才的语气和一个故人很像。兴许是我想多了,哈哈,最近老是这样呢。”
鳄梨翁松了口气,按他的了解,妹妹并不是一个心机深的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真诚。
但很快,咀嚼过妹妹话语的鳄梨翁心里又被堵了颗名为“内疚”的大石头。
不知道他和妹妹谁会率先从沉痛的过去走出,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继续“保持沉默”吧。
“大叔,我居住的社区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车停在这里就好啦,这里到我家很近的。”
依照小关馨的提议,彭叔将轿车停靠在附近车流量较少的街道旁边,笑着挥手与她告别。
“鳄梨翁先生呢,要不也送到这里为止?”
可以啊,本人没意见——鳄梨翁本来想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逃避自己的过去。再三斟酌一番后,他决定改口。
“那怎么行,大小姐吩咐本人务必要将你送回家,那么本人就必须把你送到家门口,看着你走进家门。”
“可月潇姐明明没说过要把我送到家门口……”
“不行不行,本人得把你送到家门口!”
“好……吧。鳄梨翁先生真体贴。”
最终还是决定由鳄梨翁把小关馨直接送回家。
“等一下,这样不就变成了你带本人回家,而不是本人送你回家了么!”
“可是让鳄梨翁先生下来走路有可能会吓到路人诶。社区里的住户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万一吓到了有心脑血管疾病的……”
鳄梨翁汗颜。他当然也知道社区里那群大爷大娘喜欢这个时候遛弯,在这种时间以鳄鱼玩偶的形态在街上大摇大摆走路实在是有点……
“既然如此……等会嗷,本人有个主意。”
“主意?”
小关馨想不出鳄梨翁能有什么法子,变出辆脚踏车送自己回去?那样的话他也够不着脚踏板,蹬不了脚踏车呀。
对鳄梨翁接下来的举动——她很好奇。
“唔——那个时候的感觉是……这个样子吗?”
鳄梨翁拍拍脑袋,回忆着进入炉心时——准确说是痛饮恶灵海鸥那里提供的灵魂饮品时,身体发生变化的感觉。他想复现那时的所感所想。
(四周无主灵魂的力量涌入身体,随后身体便有了人类的形体……不对,那时本人应该是在想着回去的事情,然后心中有某种感情被牵动了。)
就当是为了妹妹,本人再体验一次吧——鳄梨翁尝试引出身体中沉睡的,还未透支的力量。此时,他忽然感觉体内的能量比起离开枫叶山那会充盈了不少。
这样,前置条件就满足了。
“稍等一下,本人需要一个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地方。”
四处张望了一圈,鳄梨翁最后选定了一处树丛。他不由分说从小关馨怀中跳了出去,落入树丛掩映之中。
三秒过去,伴随着一瞬间的空间波动,一个男青年从树丛中探出头——正是顶着那阴郁青年面孔的鳄梨翁。
“不清楚能维持这个状态多久,不过本人觉得至少应该能维持个两小时。总之我们走吧,吴关馨小姐。”
鳄梨翁向妹妹伸出手。
“哦……哦!”
小关馨跌跌撞撞跟上了鳄梨翁的步伐。这个变身过程,不管看多少遍都无法消解她的震惊。
“灵体,很神奇吧。鳄梨翁先生请等等我,你不认得我家的路为何要走那么快啊!”
鳄梨翁步伐一滞。
他差点忘了……现在的人设是对当地完全陌生的外来者。想这样夺取主导权的举动,不是摆明了自己很熟悉这附近的环境吗!
伪装的路,还很漫长……
“吴关馨小姐。走路……是一件富有哲学性质的事情,这走路的速度就跟把握人与人的距离一样,是有门道在里面的。”
“唔……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所以吴关馨小姐的家在哪个方向。”
“啊。就在这个方向,跟着我走就没问题了。”
搞定。
鳄梨翁现在觉着自己聪明坏了。得意之余,他将双手悠哉的插进裤兜。
“鳄梨翁先生是怎么看月潇姐的?”
听到妹妹这冷不丁的问题,鳄梨翁摔了一跤。
(很奇怪,明明是平地的说!)
简直就是家里人看到你和某个异性关系好,于是就猛猛追问“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一样,有着很强的既视感。
“还能是什么关系,本人是大小姐的背后灵,大小姐是本人的契约者,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只是可能……本人和大小姐的关系要比其他背后灵和他们契约者的关系要好那么一点点吧。”
鳄梨翁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作为特殊存在的灵体,摔一跤对他来说并不疼。
“是么,我反正是感觉鳄梨翁先生和月潇姐关系不一般。我能直观的感受到,你们之间的牵绊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厚。说起来,‘鳄梨翁’这个名字应该是月潇姐起的吧,鳄梨翁先生没有向月潇姐透露过自己的本名么?”
似乎是两人并排走夜路的场合过于尴尬,小关馨决心跟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后灵展开聊聊。
“‘鳄梨翁’的确是大小姐为本人赋予的名字,本人想这应该是因为大小姐对星空的喜爱的具象化。至于没跟大小姐提过本名这件事,本人只能解释为:背后灵作为死者,不适宜向自己的契约者透露太多生前的信息。”
个中实情由于不方便透露,这里就不跟妹妹说了。
“我觉得鳄梨翁先生说的有道理。”
小关馨一本正经的开始举例。
“成为背后灵之后舍弃过去姓名这种事,我敢打赌如果是哥哥一定也会这样做。如果是哥哥,他一定不愿向自己是契约者提起生前的名字。说到底都是爸爸妈妈的错,给哥哥和我取了这么个‘便宜名字’。我都还好,以前班上的同学说我们名字还挺有女孩子的感觉。但是对哥哥来说就不一样了,他的名字是‘吴索渭’,就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一样!哥哥以前应该因为自己的名字自卑过好一段时间吧。啊,也许现在也还……在担任着某人背后灵的同时。哈哈,我还是希望哥哥能安息的。”
她这是在说什么啊——鳄梨翁眼睛都快瞪到地上去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还有这一面,合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名字在妹妹眼里也是奇葩啊,这下是兄妹同心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这孩子怕不是要把自己老底都交代出来!
“咳咳……吴关馨小姐啊,本人觉得‘吴索渭’这个名字还挺帅的。一个名字只要被报出来就会让人当场想到谐音梗,这……很酷不是么?”
“诶!很酷……吗?”
小关馨先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接着很快便露出笑容。
“谢谢你鳄梨翁先生,哥哥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过去我也曾夸奖过我们兄妹俩的名字取得好,就是不想哥哥失去自信力。鳄梨翁先生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呐!”
奇怪的误会产生了,鳄梨翁却只能认栽。
谁叫他妹妹是天使呢,凡事最先都会往好的方向去想——不过反过来说,这种想法也很危险。
鳄梨翁再次对妹妹的自理能力打出问号。
“啊……到了!鳄梨翁先生您看,这里就是我家。一路上有鳄梨翁先生陪着聊天真的很开心,也很感谢您……”
不知不觉,待鳄梨翁从各种忧虑中回过神来,小关馨已带他行至家门口。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回家的……上一次回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怎么了鳄梨翁先生,不开心么?是我在路上说了冒犯的话?”
“没,本人没有不开心。相反,本人也觉得和吴关馨小姐交谈是一件开心的事。”
只是……
妹妹突然的关切眼神就像刀子一样,这比分别那天妹妹的泪眼还要让他受不了。
熟悉的围栏,熟悉的外墙,熟悉的邮箱,熟悉的……妹妹,没有一个存在对他说出那句“欢迎回家”。也许,他这辈子……他身为背后灵的这辈子都再也听不到这句话。
“差不多是时候了。”
鳄梨翁艰难扫除心口的积雪,勉强对妹妹挤出一个还算能看的笑容。
“鳄梨翁先生……”
“还在等什么呢,快回家吧。你的家不就正在身后么。”
小关馨背靠家门,脸上带着寂寞的笑容。
“家早就没有了……哥哥说,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的所在,而我……已经没有家人。”
鳄梨翁脸部肌肉不断抽搐,他是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脸上的表情崩溃。
该对妹妹说什么?还是……干脆在这里表明身份,让妹妹不再痛苦更好?
“本人……”
苦于寻找合适话语之际,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发言。
“所以……我可以叫你‘大哥’吗,鳄梨翁先生?你和哥哥很像,都有滥好人一样的性格。还有……”
小关馨旋转钥匙,为鳄梨翁打开了那道“无法进入”的正门。
“要进来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