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似乎被修女们搬动物品的动静吸引，又似乎害怕被发现。
她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接近的白烬。
白烬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瘦弱的肩膀。
“呀！”小女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她猛地转过身，小脸煞白，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写满了被抓包的惊惧。
“别怕！孩子，别怕！”白烬连忙低声安抚，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小女孩平齐试图传递出善意。
“我……我……”小女孩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看……我马上走！”
她的眼神慌乱地瞟向礼拜堂内，又瞟向走廊，似乎在寻找逃跑路线。
在白烬眼里，这只是一个第一次偷偷溜进教堂，既好奇又害怕，结果迷了路被自己吓到了的小可怜。
“嘘……”白烬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是沙哑的嗓音却显得笑容没有一丝亲和力。
“没关系，这里没人会责怪你，礼拜快结束了，你叫什么名字，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和家人走散了吗？还是迷路了？”
小女孩的身体依旧紧绷，警惕地盯着眼前穿着见习修女服，脸色苍白的吓人，脖子上还有奇怪勒痕的银发姐姐。
一下子问出这么多问题，这是在审问吧喂！
“我……我叫薇拉，我没迷路……”薇拉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些杂物箱。
尤其是一些看起来像是贵族家里的家具，完全与这肃穆教堂格格不入的精致摆件和衣物。
“我就是想看看……”薇拉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好奇。
“看看圣女大人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她说完，飞快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白烬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被“圣女”的名头吸引来的小粉丝，看着薇拉身上破旧的衣服，心中更是叹息。
这孩子大概是把莉莉丝当成了纯净圣洁的完美圣女，却不知道那光鲜外表下藏着怎样扭曲的灵魂和恐怖的真相。
白烬环顾了一下这宏伟的教堂侧廊，又想起了自己那短暂享受过的美好生活，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薇拉，不要被事物的表象吸引……”她的话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差点在孩子面前失言。
于是改口道：“教堂里有许多规矩，最好等礼拜结束后，问问其他修女姐姐，不要自己乱跑，容易走丢，也容易……惹上麻烦。”
白烬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布道台的方向。
薇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那双大眼睛里的探究欲并未消退，直直地盯着白烬，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真。
“修女姐姐，圣女大人平日里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问住了白烬。
平日里？虽然跟莉莉丝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就是这短短几日内，白烬就见识到了莉莉丝的三副面孔。
白烬的喉咙有些发干，她该怎么回答？告诉这个满眼憧憬的小女孩真相？
那无异于亲手撕碎一个孩子的幻想，甚至可能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可让她违心地去赞美那个疯子？
白烬下意识地再次扫过薇拉打着补丁的裙子，心中那点同病相怜的苦涩和对莉莉丝的怨愤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脱口而出一些真心话，但理智却将她拉了回来。
白烬深吸一口气，贴到薇拉耳边，用一种近乎于耳语那种分享小秘密的方式说着。
“薇拉，你知道吗？圣女大人睡觉的时候，喜欢把所有玩偶都放在身边，不然就睡不安稳。”
白烬感受着锁链无时无刻带来的刺痛，“特别是一些上锁的，她看得可紧了。”
她的话语充满了隐喻，薇拉能听懂多少，白烬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她只是想用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宣泄着被束缚、被掌控、被当成所有物的憋屈和愤怒。
薇拉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似乎被这小秘密吸引了，“那圣女大人，她……她会吃小孩吗？”
白烬被她这跳跃的问题弄得一愣，差点失笑出声，但喉咙的疼痛让她把这声笑憋了回去，变成了一声咳嗽。
她看着薇拉认真的小脸，心中那点恶趣味更浓了，故意板起脸，用更低沉的声音吓唬她。
“这个嘛……我只知道那些不乖乖听话，到处乱跑，还总问东问西的小孩……”
白烬故意停顿，制造紧张气氛，“闻起来，可能最香了~”
薇拉瘦弱的身体明显抖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水汽，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吃掉了。
看着薇拉被成功吓到，白烬心里闪过一丝得意，背后蛐蛐莉莉丝的感觉真不戳。
“呵……”
一声嗤笑毫无预兆地在白烬背后极近的距离响起。
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白烬浑身冰凉。
她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莉莉丝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侧门的阴影里，兜帽阴影遮住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和一抹微微勾起的唇角。
刚才那些悄悄话，“吃小孩”什么的……她听到了多少？！
莉莉丝没有看白烬，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碧蓝眼眸，将视线落在几乎要哭出来的薇拉身上。
“可怜的小羔羊……”莉莉丝声音轻柔的像叹息，“看来是迷路了？还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睡前故事？”
“恐惧的味道……真是……稚嫩又新鲜。”她的声音低的近乎呢喃，带着一丝饶有兴趣的玩味，就像在评价一道有趣的点心？
白烬的心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凉，她下意识地想要将薇拉护在身后，但锁链的束缚猛然紧缩，让她动弹不得。
莉莉丝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白烬脸上，白烬看到了那眼神中的笑意，以及一丝对她刚才那番话语的赞赏？
“我亲爱的‘随侍修女’……”莉莉丝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淡的圣洁腔调，却字字如冰锥，刺入白烬的耳中。
“看来你很擅长，给迷途的羔羊讲有趣的故事呢~”
“仪式结束了，该回去了，至于这位‘迷路’的小客人……”
莉莉丝的目光再次扫过瑟瑟发抖的薇拉，“愿圣血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她不在看薇拉，转身离去，神官袍的下摆在地面上拖曳出轻微的摩擦声。
“跟上。”两个字，是对白烬的命令，不容置疑。
白烬最后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薇拉，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拖着沉重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沉默地跟在莉莉丝身后，朝着教堂深处走去。
薇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莉莉丝那宽大的神官袍，小脸上的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思索。
她又看了眼那些装着华丽装饰的杂物箱，小嘴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默念什么。
然后她像一道轻烟，迅速消失在了侧廊另一端的阴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