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
暮光教堂那巍峨的轮廓，连同所在的海涯，在马车后方逐渐缩小。
白烬坐在堆满各式杂物的马车车厢里，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摇晃。
莉莉丝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漂浮的商契。
她换下了宽大的神官袍，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素色连衣裙，金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少了圣女的威严，多了少女的灵动。
离开教堂范围，视野豁然开朗，大片大片整齐的农田铺展在道路两旁，绿油油的麦苗在微风中起伏。
更远处的丘陵上是成片的果园，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实。
农夫在田间劳作，孩童在田埂上追逐，一派宁静祥和的乡村景象。
“《圣血圣经》看到哪里了？”莉莉丝头也不抬，注意力还在商契的交易行上，就像是随口一问。
“刚看完圣血恩典篇。”白烬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
“哦？”莉莉丝终于抬眼，碧蓝的眸子带着一丝玩味，“感想如何？是不是觉得吾主慷慨无私，恩泽如海？”
白烬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书里是这么写的。”
“呵。”莉莉丝发出一声轻笑，收起漂浮的商契，“书里写的是给别人看的，在暮光教堂，我说的就是规矩。”
莉莉丝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比如，我说你是我的随侍修女，应当随时跟在我身边。”
“还有，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一点小小的服务~”最后几个字，她刻意放缓了语速，眼神充满侵略性地扫视着白烬。
白烬抿紧了唇，没有接话，又是这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别摆出那副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莉莉丝靠回软垫，目光投向马车外欣欣向荣的田野。
“好好生活吧，至少外面的阳光是真的，麦子是真的，那些努力生活下去的人们的笑容也是真的。”
“比起教堂里那些假大空的大道理和虚伪的祷词，顺眼多了。”
……
马车驶入海崖下的小镇，街道两旁是低矮但整齐的房屋，商铺林立，行人熙攘，空气中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最终，马车停在了一栋规模就比其他房屋大的多的建筑前，招牌上写着“商契联盟-暮光镇交易所”。
莉莉丝率先跳下马车，白烬紧跟其后。
推开厚重的大门，交易所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一些，但也显得格外空旷，高高的柜台后面，只有一个身影在忙碌。
那是一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少女，穿着一身利落的深棕色职业装，栗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鼻梁上带着一副红框眼镜。
她正低头在一卷漂浮展开的羊皮纸上书写着什么，指尖偶尔在上方的符文阵列中快速点划。
“露易丝。”莉莉丝出声，向着那位少女打招呼。
被称作露易丝的少女闻声抬头，看到莉莉丝，镜片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浮现真诚的笑容。
“啊！莉莉丝大人，日安！您来的正好，上个月您通过商契下的订单，联盟的物流马车今天早上刚到。”
露易丝利落的将手中的羽毛笔插回墨水瓶，快步从柜台后绕了出来，动作干练。
莉莉丝随意地介绍道：“白烬，我的随侍修女~这位是露易丝，是商契联盟派驻暮光镇的负责人，也是我的可靠合作伙伴。”
“随侍修女？”露易丝有些疑惑，但想起眼前之人的性格随即了然。
“货物确认没问题吧？”莉莉丝没在意露易丝的疑惑，询问订单的状况。
“没问题。”露易丝笑容满面，目光在白烬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带着好奇。
“清单我都核对过了，三百公斤麦子，三桶腌肉，两袋粗盐，一桶油脂。”她一边说，一边将两人指引向堆在库房内的一排排麻袋和箱子。
“噢，还有您特别要求的给福利院孩子们的糖果和小玩具，都在这里，完好无损，清点一下？”
莉莉丝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点点头，“露易丝办事，我放心，老规矩，尾款从我在联盟的账户里扣。”
露易丝立刻点头，展开商契在上面虚划了几下，“好的，莉莉丝大人，总共是……嗯，3金契72银契。”
露易丝报出一个数字，随即又补充道，“对了，您这次带来的那些杂物，我也按您要求挂在交易行上了”
“目前已经有几个竞价，最高的是那套红宝石茶具，有人出到了15金契！等成交扣完税款后，款项会直接转入您的账户。”
“金契？银契？”白烬下意识地低声重复，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接触到具体的货币单位。
莉莉丝随口解释道：“商契联盟的通用货币，100铜契换1银契，100银契换1金契，最上面还有宝契……”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调侃，“那是用来衡量无法估量的珍宝价值的，100金契理论上能换1宝契，但是市面上几乎见不到流通，把你卖了都换不到半张宝契。”
莉莉丝最后半句显然是对白烬说的，露易丝在一旁掩嘴轻笑。
白烬：“……”
很快，交易所的杂役将马车上的杂物搬下，换上了那些采购的物资。
莉莉丝向露易丝道别后，带着白烬再次启程。
马车没有返回教堂，而是驶向小镇边缘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
忙活了这么久，已是日落时分，一座规模不小的朴素小院坐落在这。
门口挂着一个简单的木牌，上面刻着“暮光圣恩福利院”。
还没下车，就听到里面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和各种不成调的歌声。
“到了。”莉莉丝再次率先下车，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
一位面容慈祥的白发老妇人带着几位年长修女在门口等候，看到莉莉丝时，她们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尊敬。
“圣女大人，您可算来了，孩子们都盼着呢！”老妇人热情地迎上来。
“艾玛院长，辛苦你们了。”莉莉丝微微颔首，示意白烬一行人帮忙卸货。
“东西都带来了，按老规矩分发吧，今晚的聚会，还要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赞美圣血！赞美您的仁慈！”艾玛院长连声道谢，指挥着修女们和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忙活。
院子里也开始布置起来，长条的木桌拼在一起，铺上了干净的粗布，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和炖煮食物的香气。
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含笑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失去丈夫的妇女们则在厨房和院子间穿梭忙碌。
夕阳的余晖给这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辉，充满人间烟火的温情，这完全颠覆了白烬对于异世界的想象。
就在她恍惚着将一袋麦子搬下马车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有些熟悉的身影。
哦，是那个在教堂迷路的小女孩，薇拉。
她正缩在一棵老橡树后面，身上还是那件洗的发白的打着歪歪扭扭补丁的旧裙子。
小脸上满是羡慕的盯着正在指挥分派糖果的莉莉丝。
白烬心中一动，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袋子，朝着薇拉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