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广场的石板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但广场中央那座如同小型宫殿的深红色大帐篷内，光线被厚重的帆布隔绝了大半，仅靠几盏镶嵌在支架上的油灯提供照明。
莉莉丝娇小的身影站在两张简陋的担架旁，双手掌心持续散发着柔和的红芒，维持着两名被虚渊死气侵蚀的镇民的生命。
虽然圣血几乎无限供应着莉莉丝生命力，但是这种需要全神贯注地控制生命力输送，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其巨大。
莉莉丝使用了数次「圣血契约·精力专注」，来强行打起精神，但她娇小的身躯还是止不住地摇晃，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烬盘坐在角落，双眼紧闭，意识已经沉浸在意识海中。
那条由莉莉丝五百年极致痛苦凝练而成的忆质丝带，缠绕着灰色的启命之契。
几次强行驱动逆转的权柄，几乎耗尽了这条新生丝带的光芒，变得黯淡许多。
白烬知道这些珍贵的忆质并非源自她自身，都是通过那扭曲的契约，从莉莉丝灵魂深处的痛苦转化而来的。
而且她自己产生的死亡之力，却如同无根之水，无法停留在自己体内。
这意味着，她的杀手锏，『逆转』怕是用一次少一次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补充忆质呢？
莉莉丝说过是需要浓烈的情绪……
这谈何容易？白烬下意识睁开眼，目光落在莉莉丝那疲惫却倔强的身影上。
白烬才意识到今天从早上教堂出发，到现在一直都在经历各种事。
而莉莉丝始终在领导着，她这个圣女，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负责，却一直站在最前方，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合着担忧还有一丝敬佩。
白烬轻轻起身，想去叫几个牧者来顶替一下，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缕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灰黑色气息，从帐篷的缝隙中渗出，向着白烬缠绕而来。
白烬顿时警觉，汗毛倒竖，猛然后退一步，后背几乎撞到了帐篷支架，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这缕诡异的气息。
她脑海中地权柄微微颤动，却并未示警，反而对这缕气息产生了一丝共鸣？
就像是当时在意识海里，从莉莉丝那取回的死亡之力一样，这种熟悉感，是忆质？
这让白烬更疑惑了，她刚想着要怎么补充忆质，就有一缕忆质自己找上门了？
这件事充满了诡异，但是送上门的忆质，不要白不要嘛。
白烬伸出手，主动触碰这缕灰黑色的忆质，猛然间，剧烈的恨充斥白烬的脑海。
……
“既然他们龟缩在圣血的壳里，那就……把这壳，连同里面的蛆虫，一起碾碎！”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意识深处响起，带着毁灭一切的癫狂。
白烬只听到毛骨悚然的低笑声，还有意义不明的话语，让她一头雾水。
“等着吧，无尽的怨灵与骸骨将会淹没暮光镇！圣血那可笑的屏障？在纯粹的亡灵洪流面前，不过是脆弱的蛋壳！”
另一个阴恻恻的，充满狂热的声音补充道。
“无论是圣女、死神的代行者，还是那些披着圣洁外衣的烂肉，都将被这死亡浪潮彻底净化！”
“亡灵洪流？”白烬感觉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吐出了这个词，但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念头！
意识到这点，白烬确定这是某人的记忆，她就像一个被困在躯壳里的旁观者。
“暮光镇里……还有许多平民！他们都是无辜的！”
白烬还是不受控制地说着话，声音却带着颤音，还有一股熟悉感。
这是薇拉的声音！
“平民？薇拉，你的仁慈用错了地方！想想你的家乡！想想那些在圣血荣光下哀嚎的平民！”
“在颠覆这虚伪的神明，建立新秩序的伟大征程中，凡人的牺牲是必要的代价！是通往新世界的必要基石！”
“他们的死亡，只不过是提前去往真实的彼岸，我们必将在那没有神明压迫的美好新世界重逢！”
白烬莫名地觉得如坠冰窖，心里的某一种幻想被彻底击碎。
记忆不断闪回，是暮光镇那些朴实的脸孔，与家乡被焚烧时，亲人绝望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葬神会所追求的新世界，他们所宣扬的解放与真理，竟要以如此冷酷不分青红皂白的毁灭为代价？
这与她所憎恨的以信仰为名，行掠夺之实的圣血王庭，有何本质区别？甚至……更加疯狂！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对圣血的滔天恨意，以及对葬神会这冷酷计划的极致愤怒与憎恨，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
这恨意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几乎要将白烬自己的意识也一同焚毁！
白烬感觉自己的身体剧烈一颤，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实质般的刺痛感。
在这片薇拉记忆构筑的幽暗溶洞里，低垂的眼帘下，不再是抉择的迷茫与被迫的服从，而是孤注一掷的反抗火焰。
……
“喂！醒醒！你怎么了？”莉莉丝焦急万分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将白烬从那片憎恨的深渊中拉扯回来。
白烬猛然睁眼，眼神中燃烧的愤怒与憎恨还未散去。
莉莉丝被白烬的气势吓了一跳，看到她如此诡异的反应，首先生起的不是愤怒，而是对白烬的关心。
“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倒了？你刚才的眼神……有点可怕。”
白烬从回忆的情绪影响中挣脱，眼神中的火焰渐渐褪去，愣愣地盯着莉莉丝。
莉莉丝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给点反应啊！”
“薇拉……”白烬这才回过神，理了一下思绪，吐出两个字。
刚才明显是薇拉的记忆，可这些忆质……
白烬想起来在莉莉丝出事那晚，薇拉也吸走了白烬的死亡之力，那这些是回应白烬召唤回来的？
不管怎么样，现在有了薇拉的消息，还有葬神会的计划，咱们这边也该有所行动了。
“薇拉？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莉莉丝急得直接抓住白烬衣领，用力摇晃着，急迫的想要知道答案。
白烬简略地复述了一遍记忆中的场景，以及死灵的计划，猜测这里可能是葬神会的据点，薇拉可能在这里，却没告诉莉莉丝消息的来源。
毕竟这是从薇拉的记忆里得到的，白烬也对这个小女孩其实是葬神会的人有些震惊，但记忆中那些恨意刻骨铭心。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