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教堂深处，属于莉莉丝的房间是风暴眼中唯一勉强算得上安宁的角落。
莉莉丝布置的契约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这里只有清冷月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惨淡的银辉。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属于莉莉丝的清新花香，此刻却压不住这沉甸甸的氛围。
白烬反手锁上门，那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背靠着坚实的门板，仿佛需要那点支撑才能站稳。
莉莉丝正坐在床边，手里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垂下的金发，碧蓝的眼眸望向窗外翻涌的铅灰色云层。
听到门响，她转过头，看到白烬苍白而紧绷的脸。
“怎么了？”莉莉丝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很快被愤怒取代，“亚伯拉罕他们又……”
“不，不是他们。”白烬打断她，声音有些干涩，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到房间中央，站定在莉莉丝面前。
烛火跳跃着，在她银白的发丝间投下摇曳的光影，那缕刺目的黑丝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暗了。
“莉莉丝，我的忆质……快耗尽了。”
莉莉丝卷着头发的手指顿住了，碧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娇小的身躯瞬间绷紧，“逆转卡洛斯的契约，消耗那么大？”
“不只是他的契约。”白烬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从救你出来开始，逆转圣血意志，在据点逆转契约……每一次都在燃烧那些忆质。”
“它们……是有限的，现在剩下的，连一次像样的逆转都支撑不了了。”她摊开手，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焦虑。
“风灾就在眼前，葬神会虎视眈眈，圣血那些人……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没有逆转的力量，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风掠过教堂尖顶发出的呜咽声。
莉莉丝的脸色变得和白烬一样苍白，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白烬那不讲道理的逆转权柄无法动用的话，她们在即将到来的风暴和阴谋中，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纸船。
“那……那怎么办？”莉莉丝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需要……需要我做什么？更多的生命力？我……”
“不，莉莉丝，”白烬打断她，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
“常规的生命力无法补充忆质。它们……是由痛苦和绝望凝练的，是极致情绪的结晶。”
她停顿了一下，直视着莉莉丝震惊而困惑的眼睛，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灵魂都在颤抖的请求。
“像最开始那样……折磨我吧，莉莉丝。”
“什……？！”莉莉丝猛地后退一步，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碧蓝的眼眸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和剧烈的痛楚。
“你疯了吗？！白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白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这是最快速，最直接的方法！”
“通过我们的共生契约，我的痛苦可以转化为死亡之力，再由你吸收，磨灭你体内圣血契约的同时，我就能……重新凝聚忆质！”
她向前一步，不顾莉莉丝抗拒的眼神，双手抓住莉莉丝纤细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莉莉丝微微吃痛。
白烬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为了生存，为了守护，她将自己推向了悬崖边缘。
“这是最快的方法，莉莉丝，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这里，保护薇拉，保护所有我们不想失去的东西！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求你了……莉莉丝……”
莉莉丝的身体在白烬的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抬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陌生的灵魂，姐姐的躯体，如今却为了守护而主动要求坠入痛苦的深渊。
五百年来，她折磨过无数人，将痛苦视为工具，视为通往解脱的阶梯。
可当这份痛苦要由眼前这个笨蛋，这个固执的、会担心她、会为她冲入意识血海的人来承受时……那感觉完全不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甩开白烬的手，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不！我做不到！我……我不能再那样对你！”
“白烬，你明明知道的！契约的痛苦不是简单的皮肉之苦，它会直接作用于灵魂！你会……”
“我知道！”白烬打断她，没有丝毫动摇，眼神越发平静，“我知道那有多痛。但总比眼睁睁看着一切毁灭要好！”
“莉莉丝，看着我！”她强迫莉莉丝与自己对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没有选择！”
“风灾不会等我们找到温和的办法！葬神会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卡洛斯……还有圣血那些契约者，我感觉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莉莉丝死死咬着下唇，一丝殷红渗了出来，咸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她碧蓝的眼眸中翻涌着激烈的挣扎，理智告诉她白烬是对的，这是目前唯一快速补充力量的方法。
但情感却在疯狂嘶吼，拒绝再次成为施加痛苦的刽子手，尤其是对眼前这个人。
白烬看到了她眼中的动摇和痛苦，那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难受。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温柔：“莉莉丝，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要求的，这是……我的选择。”
“为了我们共同的约定，相信我，我能承受的。”
“相信你……”莉莉丝喃喃着，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白烬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份为了守护而甘愿献祭自身的决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
五百年的冰冷心防，在这个固执的灵魂面前，早已支离破碎。
最终，在残酷的现实和白烬近乎哀求的坚定面前，莉莉丝所有的抗拒和心疼，都化作了一声破碎的呜咽。
她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金色睫毛剧烈颤抖着，沾满了泪珠。
“……笨蛋……”她低低地骂了一句，浓重的鼻音里混合着无法言喻的心疼。
颤抖着的冰冷小手，缓缓抬起，贴在了自己额头那无形的圣血契约烙印上。
同时，另一只手，带着千钧般的沉重，也按在了白烬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对方同样剧烈的心跳。
“契约……生死转换……痛苦汲取……”莉莉丝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调动起那份她曾无比熟悉的，用来榨取死亡之力的契约力量。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锁定了白烬的灵魂！仿佛有无数带着倒刺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狠狠缠绕收紧！直接作用于精神与灵魂的深处！
“呃啊——！”白烬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她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才将那声凄厉的惨叫硬生生咽了回去。
剧烈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意识，那感觉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恐怖百倍！
像是灵魂被撕裂，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被无数细小的刀刃反复切割！
她白皙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银白的发丝间，那缕黑丝在痛苦的刺激下，仿佛变得更加深暗，如同绝望的墨迹在纯白中晕染开来。
莉莉丝同样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共生契约是双向的，白烬那排山倒海般的痛苦，通过契约的链接，也狠狠冲击着她的感知。
虽然不是主体承受者，但那灵魂被撕裂的余波，依旧让她脸色煞白，心如刀绞。
她能清晰地看到，在白烬的意识海中，那条由她五百年痛苦凝成的忆质丝带，正疯狂地汲取着这股源自白烬灵魂的新鲜痛苦。
如同星屑般的光芒，正极其缓慢地，在丝带周围重新凝聚，一点，又一点……
窗外，风声更紧了，呜咽着拍打着窗户，仿佛在为屋内无声的献祭而悲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