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天光，透过覆盖了整个暮光镇的巨大风之旋涡，吝啬地洒落在教堂的废墟上。
空气沉重粘滞，沉沉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玛利亚蜷缩在一堵半塌的墙壁角落，身体不停颤抖。
昨夜地下密室那地狱般的景象，在她脑中反复上演。
疯狂的嘶吼，牙齿撕扯皮肉的闷响，温热血浆喷溅的粘腻感，还有那……对鲜血的疯狂渴求！
她死死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隔绝那萦绕不散的幻听，却只是徒劳地让恐惧更深地扎根。
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魔鬼……都是魔鬼……”
周围是绝望的哀鸣，一个手臂划开大口子的信徒，习惯性地呼唤着圣血之名，指尖试图凝聚治愈的血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指尖徒劳的微颤和伤口传来的更加清晰的剧痛。
血光没有出现，伤口反而在无形的风之规则下，渗出更多暗红液体。
“不……为什么……吾主抛弃我们了吗？”他绝望地嘶嚎，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刺耳。
不远处，一个试图扶起同伴的低阶圣血骑士，手臂肌肉贲张，却连一块稍大的断梁都搬不动。
失去了圣血力量的加持，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与普通人无异，脸上第一次写满了茫然与无措。
“看啊！这就是神罚！”卡洛斯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卡洛斯捂着断臂伤口，简陋的包扎下渗出的血迹已变成暗红色。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癫狂的光芒，在惊恐的信徒中艰难移动。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搀扶着莉莉丝的白烬：“昨夜那撕裂教堂的魔鬼为何而来？就是她招来的！”
“她是灾祸的根源！是她招来了虚渊的污染，招来了这囚禁我们的牢笼！”
信徒们浑浊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白烬，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渐渐染上仇恨的色彩。
卡洛斯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看我们的圣女！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在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圣血荣光，对抗这异端带来的诅咒！她在保护我们！保护暮光镇！”
他颠倒黑白，将莉莉丝的痛苦归咎于对抗白烬的“邪恶”力量。
“邪恶的力量在蛊惑她！在侵蚀她！就是这个银发的恶魔！她用邪恶的契约束缚了圣女，让她无法倾尽全力庇护她的子民！”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恐惧和绝望扭曲的脸，“虔诚的信徒们！为了圣女！为了暮光镇！净化她！将那个异端从圣女身边驱逐！”
“用你们最纯粹的信仰，最炽热的虔诚，去唤醒圣女真正的荣光！这是唯一的生路！”
“净化异端！拯救圣女！”人群中，一个信徒第一个嘶吼出来。
他的声音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更多被恐惧压垮的神经。
“净化！净化！”
“为了活下去！”
“拯救圣女！”
零星的、歇斯底里的口号迅速汇聚成一股充满**的狂潮。
有人弯腰捡起带棱角的碎石，有人抄起断裂的椅腿，浑浊的目光锁定了白烬。
人群开始涌动，如同被驱赶的兽群，带着嗜血的气息，缓缓向二人压迫过来。
亚伯拉罕脸色阴沉，漠然的看着眼前的暴民行径。
他也发现了环境的问题，契约的力量已经被此地的规则压制，而卡洛斯此刻的行为正合他意。
他需要这股压力，需要混乱来打破僵局，迫使莉莉丝做出选择，或者逼迫白烬暴露更多底牌。
他冰冷的目光越过骚动的人群，钉在莉莉丝身上：“圣女大人，请以大局为重！将异端审判吧！否则，暮光镇的所有生命，都将葬送于风灾之下！”
该隐配合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肌肉虬结，如同蓄势待发的凶兽，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莉莉丝强忍着体内圣血反噬带来的剧痛，在白烬的搀扶下缓缓挺直了腰背。
她碧蓝的瞳孔燃烧着怒火，厉声呵斥：“放肆！我看谁敢动她！卡洛斯，你这卑劣的…咳咳…”
然而，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力量，因剧痛而颤抖，那试图释放的威压如同风中残烛，威慑力荡然无存。
白烬紧紧搀扶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冷汗浸透的衣襟。
白烬的眼神冰冷如极地寒冰，扫视着步步紧逼的疯狂人群和虎视眈眈的圣血骑士。
体内刚刚充盈的死亡之力如同沸腾的熔岩，在规则的限制下躁动翻涌。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在扭曲的规则下，既能保护莉莉丝，又能震慑这群失去理智的野兽。
就在这时！
“为了圣女！净化！！！”那个冲在最前面的狂热信徒，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嘶吼着举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块。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猛地加速，越过犹豫的其他信徒，直扑白烬和莉莉丝的方向！
他的目标，赫然是站在莉莉丝身侧的白烬！
那张因狂热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喷溅着唾沫星子的嘶吼，那高举的手臂……
与昨夜密室中，那个扑向女信徒脖颈，疯狂撕咬**的恶魔般的脸，瞬间在玛利亚眼前完美地重合了！
什么虔诚？什么奉献？什么圣血荣光？昨夜的血肉盛宴，今日的疯狂行凶……
卡洛斯描绘的美好图景轰然崩塌！圣血教义编织的神圣外衣被彻底撕碎！
没有圣血力量赋予的虚假强大后，暴露出来的，只有被恐惧和绝望驱使的，最原始的野兽本能！
玛利亚脑中那根名为“信仰”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断裂！
卡洛斯的蛊惑、圣血的教条、她自己奉献一切的信念、暮光镇对圣血的依赖……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狂信徒扑向白烬的瞬间，在她眼前化为了血色的泡影！
没有那该死的圣血之力，他们什么都不是！只是会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吞噬的……凡人！
就在那狂信徒狰狞的脸孔，距离白烬越来越近时。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骤然从角落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嘶吼！
玛利亚瞬间从地上弹起！她原本蜷缩的身体猛地挺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
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尽全身的力气，合身撞在那个狂信徒的侧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狂信徒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玛利亚自己也因反作用力摔倒在地，手掌和膝盖被碎石擦破，渗出鲜血。
但她立刻挣扎着爬了起来，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在了白烬和莉莉丝的身前。
“骗子！你们才是真正的魔鬼！！！”
“什么圣血荣光！什么守护子民！全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玛利亚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嘶吼着叫喊出声，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心中的痛苦。
“看看你们自己！！”她指向那些失去力量后显得笨拙的圣血骑士。
“再看看我们！！”她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虚弱颤抖、布满擦伤的身体，目光扫视着周围那些伤痕累累的信徒。
“没有了那借来的力量，你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你们一样会痛！！会饿！！会害怕！！会像昨夜地窖里的野兽一样，为了欲望撕咬自己的同伴！！！”
“什么狗屁神罚？！！”
“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玩弄信仰，把生命当作筹码的魔鬼引来的灾难！！”
“是你们用那虚伪的契约和许诺，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了怪物！！！”
“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野兽……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