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白新生锁肩、旋撞、挣脱、反折割喉,一气呵成,全是搏命的凶戾!
后面扑来的两名清道夫,身形猛地一顿。
他们冰冷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是惊骇!是难以置信!
铁索弯刀……被一个瞎子秒杀了?!
但清道夫的训练刻入了骨髓!
惊骇只有一瞬!杀意瞬间再次沸腾!
两人发出无声的嘶吼,面巾下肌肉扭曲,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双刃寒光闪烁,直取白新生后心与头颅。
白新生背对着他们,正从喷溅的血雨中缓缓直起身。
她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恶鬼。
她听到了身后致命的破空声。
她没有回头。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被小头目鲜血彻底染红的左手,从对方死不瞑目的脸上移开。
那柄幽蓝的弯刀,还死死钉在小头目的脖子上。
然后,她动了!
不是闪避,而是迎着那两道致命的攻击,猛地一个旋身!
在旋身的瞬间,她的右脚如同毒蝎摆尾,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踢在刚刚倒地的尸体的腋下!
巨大的力量将沉重的尸体如同破麻袋般踢得飞起。
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浓烈的死亡气息,狠狠砸向扑来的双刃清道夫!
双刃清道夫瞳孔猛缩!
他双刃急挥,本能地格挡砸来的尸体。
就是这格挡的间隙!
白新生旋身面对的方向,正是那另一个清道夫。
他正阴毒地刺向她的腰眼。
白新生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凝固的血色。
她无视刺来的毒匕,沾满粘稠血污的左手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
后发先至。
“噗!”
她的手,比毒匕更快!
“呜——!!!”
清道夫的眼球瞬间因剧痛和窒息而凸出。
此时,那个双刃清道夫才刚刚劈开砸来的尸体。
他看到的,是同伴被瞬间撕烂面门、抠碎上颚的恐怖景象。
饶是他心志如铁,训练有素,这过于血腥暴虐的一幕也让他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
白新生缓缓转过身,面向他。
她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
右手无力地垂着,蒙灰的眼瞳透过血污,没有任何言语,只有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狂暴杀意。
每走一步,都在血泊中留下一个粘稠的脚印。
……
叶怀瑾冲出了仁济堂后他跑到村口老槐树下。
粗糙的树皮抵着滚烫的后背,才发觉自己一路都在无意识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我他妈到底说了什么?!
懊悔像藤蔓缠紧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眼前晃过白新生那双蒙灰的眼,那里面的冰冷和…
像针一样扎着他。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回去!必须回去!哪怕被她用竹杖打出来,哪怕……
“当!当!当!当当当——!”
叶怀瑾惊异,是走水的钟声?!
“流寇!后山流寇下来啦——!杀人啦——!快跑啊——!往北边黑风林跑——!!!”
流寇?!
叶怀瑾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仁济堂的方向,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染成狰狞的血红。
“流寇!真是流寇!”
“放火了!杀人了!快跑啊!”
“孩他娘!快!带上小的!”
惊恐的哭喊、杂乱的脚步、孩童尖锐到失真的尖叫,狠狠拍打在叶怀瑾身上!
流寇?
后山哪来的流寇能悄无声息摸到山庄?!
一个冰冷的念头,瞬间钻进他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想起白新生刚才那场毫无征兆、近乎歇斯底里的爆发。
“刀光剑影好看!血雨腥风更好看!”
“滚得远远的!去见识你的刀光剑影!”
“二丫!”
叶怀瑾喉咙里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拔腿就朝仁济堂的方向冲去!
什么懊悔,什么难堪,在眼前这片地狱般的火光面前,都显得无比可笑和渺小。
然而,刚冲出去几步,就被迎面涌来的逃难人潮狠狠撞了回来!
一个扛着包袱的汉子撞得他眼冒金星,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踉跄着差点摔倒。
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妇人惊恐的眼神像锥子一样刺在他心上。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每个人都只顾着逃命,他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北挪动。
每一次被迫的后退,都像在剜他的心。
她还在里面!她伤成那样……
王二丫单薄的、拄着竹杖的身影,和她最后那句冰冷的“滚”,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阿瑾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熟悉到喊声,瞬间穿透了混乱的声浪,死死钩住了叶怀瑾!
六花!
他猛地扭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只见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小身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在汹涌的人潮里被挤得东倒西歪,小脸上全是泪痕和惊恐,随时可能被踩倒。
“六花!”
叶怀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从人缝中挤了过去,一把将几乎被撞倒的小姑娘捞进怀里,紧紧护住。
“阿…阿瑾哥!二丫姐姐…二丫姐姐让我找你!”
六花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抽噎,小手死死攥着,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找我?她说什么了?快说!”
叶怀瑾半蹲下身,焦急地追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仁济堂方向越来越烈的火光,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说…让你带我走!去清泉山!找一个左手…左手少了小指的老道士!他叫徐缺!”
六花用力吸着气,努力回忆着每一个字。
她颤抖着摊开紧握的小手,手心躺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最普通的木簪。
“给…给老道士看这个!说…说瘸子的债,瞎子来讨。”
木簪!是二丫一直戴着的那根!
叶怀瑾接过那根带着六花体温和汗水的木簪,指尖传来木质的微凉和光滑的触感。
这简单的物件,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瘸子的债,瞎子来讨…*
这古怪的话语,这最后的托付……她不是在驱赶他,她是在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极端的方式,把他和六花推出去。
一股混杂着巨大悔恨、刺骨心痛和冰冷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侥幸。
“她…她还说了别的吗?”
叶怀瑾的声音干涩沙哑,紧紧攥着那根木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六花猛地打了个寒颤,小脸煞白,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有…有穿蓝衣服的人…好可怕…王大叔…王大叔想拦住他们问话…然后…然后他就…就倒下了…脖子…好多血…”
她说不下去了,把脸深深埋进叶怀瑾的衣襟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穿蓝衣服的人!
叶怀瑾的胃猛地一抽,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犹豫片刻。
“走!”
叶怀瑾猛地直起身,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凶狠。
他一把抱起六花,将她小小的身体紧紧护在怀里,不再试图冲向那吞噬一切的火光。
而是转身,逆着人潮最汹涌的势头,奋力向村西、向后山小路的方向挤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每一步都离那火光越来越远,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灼痛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