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六花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窝。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惊人的懂事,只发出细小的呜咽。
金铁交鸣和隐约的嘶吼声如同鬼魅的呓语,不断钻进叶怀瑾的耳朵,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那火光中的人影,只是死死攥着右手心那根磨得光滑的木簪。
这是二丫给他们的生路!去清泉山!找到徐缺!
绕过浓烟滚滚的粮仓,前方是开阔的打谷场。
通往村西后山小路的希望就在场子另一头。
然而此刻,空旷的打谷场如同曝露在屠刀下的案板。
几具村民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伏在场边,暗红的血在尘土中洇开刺目的图案。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
叶怀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抱着六花,紧贴着粮仓冰冷粗糙的土墙,屏住呼吸,努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除了远处村庄中心的混乱和燃烧的噼啪声,这里静得可怕。
“阿瑾哥…”
六花在他耳边用气音唤道,小手冰凉。
“别怕…”叶怀瑾低声安慰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的空气,肌肉绷紧,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片地带。
就在他脚尖点地,力量即将爆发的刹那。
“嗖!”
一道细微得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破空声。
毫无征兆地从打谷场边缘一堆散乱的草垛后响起。
目标,直指他怀中的六花!
致命的危机感让叶怀瑾浑身汗毛倒竖。
完全是求生的本能,他抱着六花猛地向侧面扑倒。
动作狼狈却迅捷。
“咄!”
一枚乌黑无光,细如牛毛的钢针。
狠狠钉入他们刚才倚靠的土墙,针尾震颤。
发出细微的嗡鸣。
冷汗瞬间浸透了叶怀瑾的衣衫。
差之毫厘!
草垛后,一个靛蓝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显现。
脸上蒙着靛蓝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漠然地锁定着叶怀瑾和六花。
没有言语,没有质问,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懒得流露,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既定程序。
他再次抬起了手,指间寒光闪烁,是另一枚同样的钢针。
目标依旧是六花,或者…是抱着她的叶怀瑾。
清除,仅此而已。
叶怀瑾抱着六花迅速翻滚起身,背靠土墙,将小姑娘死死护在身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绝望地感到另外两道冰冷的视线,从不同的方向扫过他的后背。
草垛后还有人?
房顶?
他完全无法确定!
那人手指微动,第二枚钢针即将脱手。
“叮!”
一声脆响。
清道夫手中那枚即将射出的致命钢针,被一道从斜刺里射来的、速度更快、轨迹更刁钻的乌光精准无比地击中。
钢针打着旋儿被磕飞。
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珠转向了乌光射来的方向。
打谷场另一侧。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踱出。
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靛蓝粗布短打,面容平凡得如同路边的石子。
他手里拎着一把沾满泥污、随处可见的柴刀,刚才那道击飞钢针的乌光,似乎只是一块随手捡起的、棱角分明的碎石。
草垛后和打谷场旁边一座低矮的屋顶上,如同被惊动的毒蛇,又悄无声息地滑出两道靛蓝身影!
三人呈完美的三角站位,瞬间封锁了打谷场中央的所有角度。
冰冷的杀意不再是针对叶怀瑾,而是如同实质的冰锥,全部聚焦在那个突然出现的、拎着柴刀的陌生汉子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警告,只有纯粹的、高效的行动。
领头的哪位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废话。
手腕一抖,是一片更加密集、角度更加刁钻的乌黑针雨无声无息却又快逾闪电,瞬间笼罩向汉子周身要害。
同时,他左侧的清道夫如同离弦之箭,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冰冷的直线,直刺汉子心口!
右侧的清道夫则如同鬼魅贴地疾行,目标依旧是叶怀瑾和六花。
汉子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依旧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懒散。
面对致命的针雨和刺向心口的短刃,他只是随意地侧了侧身。
脚下如同踩着无形的舞步,轻描淡写地挪了半步。
手中的柴刀更是平平无奇地抬起,横在身前,像是要挡开一根稻草。
“叮叮叮叮!铛!”
一连串急促而精准到毫巅的金铁碰撞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
那看似笨重的柴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射向他的钢针或被精准磕飞,或被刀面弹开,或险之又险地擦着衣角掠过。
那柄刺向心口的短刃,更是被柴刀看似随意地一记斜撩精准格开。
攻势瞬间瓦解。
而扑向叶怀瑾和六花的那位
眼看就要将冰冷的短刃送入目标的后背,眼前却猛地一花。
那汉子,脚下如同鬼魅般一个滑步,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硬生生插入了叶怀瑾与那清道夫之间。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汉子没有用刀,而是用他那坚实的肩背,如同磐石般,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那个扑向叶怀瑾的清道夫的肋下。
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
身体如同被攻城锤击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打谷场边缘沉重的石碾上。
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滑落在地,再无动静。
这雷霆万钧的手段,瞬间让剩下的两个清道夫动作一僵!
领头那个使钢针的,绷紧的手指间,无声滑出三枚淬毒的棱形飞镖。
“退后。”
拎着柴刀的汉子头也没回,嘶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过锈铁,是对身后紧贴土墙的叶怀瑾说的。
话音未落,他动了。
并非疾风骤雨般的猛攻,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压迫。
他一步踏前,脚下干燥开裂的泥土竟未激起半点尘埃。
整个人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鬼影,瞬间侵入了领头的靛蓝杀手三步之内。
这是暗器功夫最忌讳的距离。
他手腕急抖,三枚棱镖化作品字形毒牙。
同时,他身旁一直沉默的同伙一矮身。
手中淬蓝短刃卷起一道阴狠的弧光,无声无息地削向汉子脚踝。
双杀合击,封死所有闪避空间!
汉子手中的柴刀却在此刻消失了踪影。
他甚至连腰都没弯,仿佛只是随意地抬了一下膝盖。
那削向脚踝的短刃,竟被他一记膝撞精准无比地顶在刀身侧面。
沛然莫御的力量沿着刀刃传递,持刀杀手虎口崩裂,整条手臂瞬间麻痹!
短刃脱手斜飞。
与此同时。
面对近在咫尺的三枚毒镖,汉子只是极其细微地拧了一下脖颈,身体向后弓出一个非人的弧度。
两枚棱镖擦着他下颌和胸口的粗布掠过!
第三枚,被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的柴刀刀柄末端轻轻一磕。
毒镖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射向领头者的眉心。
毒镖深深嵌入他蒙面的靛蓝布巾,险之又险地擦着头皮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惊魂未定,一只布满老茧、沾着泥污的大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另一只握着柴刀的手,则反手一撩,沉重的刀背裹挟着风雷之势。
狠狠砸在刚要起身夺回武器的另一名杀手太阳穴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脆响。
那名杀手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瘫倒在地。
死了。
打谷场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远处火光噼啪的燃烧声。
领头的被那只大手扼得双目暴突,喉骨咯咯作响,靛蓝面巾下淌下的血珠滴落在尘土里。
“咔嚓!”
汉子五指一收,将其终结。
随手将尸体像破麻袋一样丢开,他转身,柴刀在粗布裤子上随意蹭了蹭。
目光投向紧紧护着六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的叶怀瑾。
“清泉山,徐缺?”
汉子的目光扫过少年死死攥在右手的木簪,声音平淡得像在问路。
“跟着我,走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