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头也不回。
声音低沉却清晰。
汉子头也不回。
声音低沉平稳。
“水路不远,在五里芦苇荡外里船备好了。
天亮前入大泽,陆上的狗就闻不着味了。”
叶怀瑾喉咙发紧,只“嗯”了一声。
怀里的六花不安地动了动。
小脸蹭着他的衣襟,发出模糊的呓语。
“二丫姐姐……跑……”
这声梦呓瞬间炸开了叶怀瑾强压的堤坝。
跟着前方沉默疾行的靛蓝汉子。
悔恨与担忧灼烧着他。
猛地停下脚步。
“前辈!等等!”
目光落在叶怀瑾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叶怀瑾深吸一口气。
他将怀中的六花轻轻放在汉子脚边的草地上。
将那根磨得光滑的木簪塞进六花紧握的小手里,确保她攥住。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汉子深深一揖到底。
“前辈!求您!带这孩子走。
去清泉山,找一个左手少了小指的老道士,他叫徐缺。
把这木簪给他,就说——‘瘸子的债,瞎子来讨’!求您务必护她周全!”
汉子没有去看地上的六花。
目光依旧锁在叶怀瑾身上。
他向前微微踏出半步,无声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小子。”
目光锐利如刀。
“你连我是谁,姓甚名谁,是善是恶都不知道。
只凭我在打谷场杀了几个穿蓝衣服的。
就敢把这女娃,还有这关乎性命的信物,托付给我?”
面对这直指要害的质问。
他的眼神里没有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极致清醒和孤注一掷的决断。
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
“是!我不知道前辈您是谁!
我也不知道您是善是恶!”
“但我知道,在打谷场,您出手救了我们!
您杀那些穿蓝衣服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鬼,屠戮无辜村民,连孩子都不放过!”
他指向村庄火光的方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您若与他们一路,当时只需袖手旁观,或者补上一刀,我和六花早已是两具尸体!您没有!您出手了!这就是我敢信您的基础!”
“我知道,您的本事!
那三个凶神恶煞的蓝衣杀手,在您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您杀他们,比杀鸡还容易!
我叶怀瑾这点三脚猫功夫,在您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您若真想要这木簪,想要六花的命。
刚才在打谷场,或者现在。
伸伸手就能拿走,何必跟我废话?
您没抢!这就是我敢托付的底气!”
“我带着六花,就是送死!
我护不住她!
一个照面就会被那些畜生撕碎!
只有您!前辈!
只有您有这份通天彻地的本事,能在这群恶鬼环伺下,把她平安送到徐道长面前!
这是六花唯一的生路!”
“至于您是谁?您要什么?”
叶怀瑾深吸一口气。
“只要您能带六花安全抵达清泉山,把信物和话带到,您就是我叶怀瑾的再生父母!
日后您要我的命,要金山银山,只要我叶怀瑾有,绝不含糊!
但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能赌!
赌您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
赌您出手救人,就有一份道义在!赌您若应了带她走这条路,就能走到头!”
他将自己放在了“赌徒”的位置,筹码是未来的一切。
汉子欲言又止。
叶怀瑾不等汉子回应,急促地继续道,指向村庄。
“前辈!我得回去找二丫!我有把握!”
仁济堂后院那口枯井连着通后山深潭的暗河。
至于怎么发现的……不提了。
白山庄的每一寸地皮叶怀瑾都刻在骨头里。
能钻进去找到她。
只要进了后山,那就是他的地盘。
叶怀瑾目光灼灼地看着汉子。
再次深深一揖。
“前辈!六花和信物,就托付给您了!
清泉山徐道长是唯一的生门!
我去把二丫带出来!
我们清泉山汇合。
若我食言…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今日之恩!”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汉子一眼。
更不再看地上的六花,他怕自己会心软退缩。
他将所有的恐惧、悔恨、孤勇和那七成“把握”都化作力量。
朝着那片燃烧的地狱,爆发出最快的速度,亡命般狂奔而去。
汉子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脚边蜷缩昏睡的六花和她紧握木簪的小手。
又抬眼,望向叶怀瑾那决绝狂奔的背影。
他缓缓弯腰,动作依旧轻缓的将六花稳稳抱起,让她伏在自己肩头。
看着叶怀瑾消失的方向,几不可闻地自语道。
“小子,胆子不小,眼也够毒。
这赌注……我接了。至于你和你那瞎子姑娘的生死路……自己闯吧。”
徐三不再停留,抱着六花,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
以惊人的速度。
悄无声息朝着既定的水路方向疾掠而去。
每一步踏向火光,都因一个念头在烧灼。
不回去,会后悔一生!
“甘心当个瞎子!”
那句剜心的话反复撕裂神经。
他看清了,当时她眼底冰封碎裂的,是整个世界!
那是他亲手捅出的最深一刀!
不回去,他将永远背负这罪孽。
那场刻薄的驱逐,哪里是嫌弃?
是她在绝望边缘,用尽力气把他和六花推出火山口!用自己做盾!
而他竟只觉委屈!
不回去,他永远是被护在身后的。
是累赘,永远无法面对那断后的孤影。
“我会永远失去她!”
这恐惧比追兵、比烈火更致命!
“撑住!暗道!跳井!等我!”
他疯狂嘶吼,仿佛能传递力量。
仿佛看见她浴血踉跄的身影,蒙灰的眼是否倔强?
是否在等?
“不会丢下你!绝不!”
他咬碎牙关,血腥味激起凶性。
“我叶怀瑾的骨头没软到丢下自己的女人逃命!”
“自己的女人”!念头滚烫,却让脚步更坚!
在他心里,她早非“王二丫”,是拼死也要护住的人。
失去她,便失去一切!
“二丫——!!!”他用尽生命嘶吼。
“我来了!!”
为不后悔,为不失去生命的光,为拔出心头的刺,他回来了。
刀山火海,十死无生,也要带她出来!
或,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