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雪鸢端坐在车厢内。
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隔绝不了她翻涌的思绪。
自己做事虽然仔细,但也不是没有露出过马脚。
雷震亲自来邀她赴宴。
他很可能已经确认了她就是“千机”。
刑部的尖子还真是效率。
起初,她只觉是有人欲借官府之手除她而后快。
但杀一个皇商督办。
仅仅是为了陷害她?
为了她司徒雪鸢的一条命。
逼她现身?
这念头如同闪电。
是了!
连环命案,手法一致。
留下铁鸢尾,指向性如此明确。
但又破绽百出。
这铁花原是买她东西送的赠品。
却也算是千机真品了。
这背后之人可能只是怀疑“千机”在钎城。
甚至怀疑到她司徒雪鸢头上,但无法最终确认。
这一连串的栽赃,尤其是赵万金。
官府必然倾尽全力追查千机。
压力之下,真正的“千机”必定会有所动作。
逼她现身只是第一步。
一旦确认了她的身份和行踪。
幕后之人意图才会浮出水面。
是需要“千机”打造某件绝世凶器?
是为了她手上的那东西吧。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了。
……
府衙后花园张灯结彩。
司徒雪鸢踏入园门。
数道视线瞬间黏在她身上。
有好奇,有怜悯,有审视。
也有幸灾乐祸……
府尹身侧,刑部侍郎雷震。
他未着官服,一身深青劲装。
司徒雪鸢心如擂鼓,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莲步轻移,行至主位前。
盈盈一礼。
“雪鸢见过府尹大人,雷大人。”
府尹堆起笑容,虚抬手臂。
“司徒小姐免礼!小姐能来,本官甚慰,快请入座。”
他指的位置,不偏不倚。
正在雷震目光最易笼罩之处。
她依言落座。
府尹的开场白冠冕堂皇,无非朝廷震怒。
刑部戮力、安抚民心。
女眷们纷纷附和,气氛却僵冷如铁。
雷震极少开口,只偶尔端起酒杯。
“司徒小姐。”
雷震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丝竹人语。
“听闻小姐素喜清静,深居简出,与城中各家走动甚少?”
司徒雪鸢怯生生地瞥了雷震一眼。
声音细若蚊呐。
“回大人…雪鸢性子孤僻,不善交际,加之…家父早逝,守孝期间更是闭门谢客,是以…与诸位夫人小姐,生分了。”
“哦?”
雷震指节轻叩桌面。
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那小姐平日幽居绣楼,以何遣怀?可曾…研习些精巧技艺?”
这话毒辣!
司徒雪鸢心中冷笑,面上却飞起两朵红云。
带着被误解的委屈和一丝薄怒。
“大人…取笑了。
雪鸢愚钝,只略通些粗浅琴艺,针线女红也仅能糊口,哪…哪懂得什么精巧技艺。”
声音越说越低,尾音带点哽咽。
生像一个被当众质疑清白的闺秀。
旁边一位夫人看不过眼,仗义执言。
“雷大人,司徒小姐性子最是娴静不过了,一手苏绣在钎城也是数得的。”
几位夫人随之附和。
“苏绣?”
他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司徒小姐的巧手,恐怕不止于此吧?”
司徒雪鸢面上维持着那份被冒犯的委屈。
此时还做着打死不承认的打算。
“大人…此言何意?雪鸢愚钝,实在…实在不明白大人所指为何…”
雷震不再看她,而是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庭中。
他的身形高大。
深青劲装在灯火下透着一股压迫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
“诸位可知,遇害现场都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一种铁花。”
雷震的声音陡然转冷。
“铸造极其精良,形如鸢尾的铁花。”
女眷们窃窃私语,不明所以。
雷震的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最后定在司徒雪鸢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上。
“此物,虽非凶器本身,却如同一个烙印,一个标记。
在这钎城乃至更广的地界,它只有一个出处。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器大师一千机。”
话音未落!
呛啷——!
雷震腰间佩刀,竟在瞬间出鞘!
一道森冷的寒光,闪电般划过他与司徒雪鸢之间的距离。
司徒雪鸢瞳孔骤然缩紧。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全身。
袖中扣着的手指几乎就要下意识地要做出反击。
不能动!
她硬生生遏制住了所有反击的冲动。
果然。
刀尖,带着刺骨的寒意。
在距离她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雷震的目光,死死钉在司徒雪鸢的脸上、眼中、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反应上。
他在观察,在捕捉,在判断。
司徒雪鸢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身体僵硬如石雕。
眼中是纯粹的恐惧和濒临崩溃的空白。
滴泪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刚刚也是在赌。
赌雷震不会下死手。
空气沉寂得可怕。
所有人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傻了。
府尹张着嘴,眼珠凸出。
雷震的目光在司徒雪鸢脸上逡巡了片刻。
然后。
持刀的手腕一抖。
一道精妙绝伦的弧光闪过!
叮——!
刀尖点中司徒雪鸢发髻中那支素银簪。
簪子被猛地从发髻中挑飞,抛向空中。
几缕青丝挣脱束缚倏然从鬓边、额角垂落下来。
原本端庄的发髻虽然没有完全散开。
但明显失去了平衡,显得有些凌乱。
添了几分狼狈。
直到这时。
司徒雪鸢仿佛才从死亡的凝固中解冻。
身体一软。
瘫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雷震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空着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抄住了那支簪子。
司徒雪鸢的心,随着簪子接住,猛地往下一沉。
那簪子是她平时防身的暗器。
看着和平常簪子无异,激活也需要特殊手法。
只要不……
“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
只见那支看似普通的素银簪,竟被雷震的刀锋从中段干脆利落地一劈为二。
断裂处暴露无遗。
“嘶——!”
府尹倒抽一口冷气。
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光滑切口。
细小的中空管道和内壁隐约的纹路……还有许多细小零件。
虽然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机关。
但这绝非女子寻常首饰该有的结构。
“还需要我拿出别的证据吗?
这些我觉得还是别摆在明面上说。
千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