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的浊浪拍打着焦黑的河岸,空气中硫磺与铁锈的腥气愈发浓重,仿佛连风都被对岸的混沌力量所污染。妙影的命令如同寒冰坠地,瞬间冻结了江边的肃杀气氛。
玉勇营的甲士沉默地执行着命令,沉重的脚步声与金属摩擦声交织成战前的序曲,营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江畔立起。
诗清勒紧缰绳,龙血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她胸口那色孽的印记,在听到“护国天师”四字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爆发出尖锐的灼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那痛楚并非纯粹的折磨,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呼唤,一种来自同源混沌力量的、充满恶意的窥探。
“殿下……”诗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压下体内翻腾的异样感,“那个‘天师’……她的能力……会不会……”她说不下去,那个可怕的猜测让她心胆俱寒。如果奸奇是利用了她与殿下之间这份被色孽标记的、难以启齿的“特殊羁绊”来窥探殿下的心思,那她岂不是成了刺向殿下最锋利的那把无形之刃?
妙影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依旧穿透浑浊的江水,锁定在对岸那片被诡异光晕笼罩的营盘深处。
诗清未竟的话语,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疑虑。她能感受到身后少女的恐惧与自责,那份因她而起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强大的龙神感知中清晰可辨。
这恰恰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
万变魔君的毒计,从来不是直来直往的刀剑。
祂洞悉人心,玩弄弱点,将最珍贵的情感扭曲成最致命的陷阱。色孽在她与诗清之间种下的种子——那一次次迫不得已的压制,那一次次神力渡入时肌肤相触——哪怕是间接——带来的微妙涟漪,那份因担忧和“特殊关照”而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正视的羁绊——竟成了奸奇撬动她这尊龙神意志的支点!
一股冰冷的怒焰,混合着被冒犯的极致傲慢,在妙影胸腔中熊熊燃烧。
她的指尖在臂铠上收紧,坚硬的龙鳞纹路硌着皮肤,带来一丝锐利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噤声,诗清。”
妙影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龙吟在诗清耳畔炸响,强行压制住她体内躁动的印记和翻涌的心绪。
“奸奇的把戏,无非是窥探与误导。你的意志,便是对抗祂的第一道壁垒。恐惧与猜疑,只会成为祂的食粮。”
她终于侧过头,玄青色的眼眸如同深潭,倒映着诗清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脸。那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诗清的灵魂,审视她抵抗腐化的决心。
“记住你的誓言。这场战争,于你,同样是炼狱。在混乱中寻回本心,还是被混沌彻底吞噬,选择在你。”
诗清被那目光看得心头剧震,仿佛灵魂都被涤荡了一遍。
殿下的信任,尽管是以如此严厉的方式表达,和那毫不掩饰的警告,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心底因恐惧和自厌而滋生的软弱火焰。她用力咬住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血腥味,剧烈的痛楚让她眼中因混沌侵蚀而泛起的迷蒙水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是,殿下!”诗清挺直脊背,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诗清……绝不会成为您的破绽!”
就在这时,对岸叛军营盘上空,那扭曲变幻的光晕骤然加剧!无数道色彩诡异的光线如同活物般交织、扭动,最终汇聚成一幅巨大而模糊的影像,投射在淮水上方浑浊的天空中。
影像中,赫然是妙影的身影!
然而,那并非她威严凛然的模样,而是……一个模糊的、带着一丝罕见柔和的侧影。
影像中的“妙影”微微低头,动作轻柔,仿佛在凝视着什么无比珍视之物。而在她虚捧的双手之间,一团粉色的、不断脉动的光晕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诱惑与……脆弱。
“看啊!所谓的天帝爱女,龙神之尊!”一个经过法术扩音、充满蛊惑与嘲弄的声音响彻两岸,显然是那所谓的“护国天师”在发声,“她的心早已被色孽的污秽所侵蚀!她庇护的,是腐化的源头!她所谓的守护,不过是沉溺于私欲的遮羞布!你们效忠的,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堕落者!”
这影像和话语,歹毒到了极致!
它扭曲了妙影压制诗清体内腐化的行为,将其渲染成一种沉溺私欲的堕落,更将诗清的存在直接钉死为“腐化的源头”。这不仅是对妙影神格和威严的极致亵渎,更是对天朝军队士气的致命打击!
玉勇营的将士们,哪怕对妙影有着绝对的忠诚,在看到那被刻意扭曲、暗示着“堕落”与“脆弱”的影像时,也不禁出现了一丝骚动。惊疑、困惑、甚至一丝动摇的情绪在沉默的军阵中弥漫开来。混沌的低语仿佛顺着那影像和声音,钻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诗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影像中粉色的光晕,与她体内的印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强烈的羞愤、自责和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巨大恐慌几乎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示众的祭品,所有的污秽和不堪都被赤裸裸地展现出来,连累着殿下一起蒙受奇耻大辱。
“不……不是这样的……”她痛苦地低吟,几乎要从马背上栽倒。
“雕虫小技!”
一声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撕裂苍穹之怒的龙吟骤然爆发!
妙影动了。
她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在影像出现、蛊惑之音响起的刹那,她身上那玄青色的甲胄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玉泽,而是狂暴、毁灭、象征着天地之威的青色雷霆!她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对着那投射于空中的扭曲影像,猛地一挥手。
“嗤啦——!!!”
一道粗大得难以想象的青色雷霆,如同太古雷龙挣脱束缚,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粉碎一切虚妄的恐怖威能,撕裂空气,瞬间跨越了宽阔的淮水江面!那雷霆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江水被蒸发出一条短暂的真空通道。
那道被奸奇信徒精心炮制、用以动摇军心、羞辱龙神的幻象,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连一丝抵抗都未能做出,便被狂暴的雷霆彻底撕碎、湮灭!连带着那一片区域上空弥漫的诡异光晕,也被这纯粹的龙雷之力涤荡一空,露出了后方灰暗的天空。
雷霆的余威甚至狠狠轰击在对岸叛军的前沿营寨上,瞬间将几座瞭望塔和一片营帐化为飞溅的木屑与燃烧的碎片,凄厉的惨叫声隐约传来。
江岸死寂。
天朝大军阵营中,所有的骚动、惊疑、动摇,都在这一道毁天灭地的雷霆面前被碾得粉碎!剩下的只有对龙神无上伟力的绝对敬畏与狂热!玉勇们紧握长戟,龙卫们挺直脊梁,眼中燃烧着狂热的战意——任何胆敢亵渎他们守护之神的邪魔,必将在这雷霆之下化为齑粉!
妙影缓缓收回手,周身萦绕的雷霆电蛇渐渐隐没于甲胄之中。她依旧端坐于龙血战马之上,身姿挺拔,孤高如万仞绝壁。玄甲在雷霆余晖下流转着冷硬的光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不过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对岸的狼藉,冰冷的目光扫过自己肃穆的军阵,最终落在身旁摇摇欲坠的诗清身上。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中那份几乎将她撕裂的恐慌和自厌,在目睹了这净化一切的雷霆之威后,被一种更深的震撼和……劫后余生般的依恋所取代。殿下没有抛弃她,反而以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碾碎了指向她的污蔑!
妙影的目光在诗清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冰冷,深处却翻涌着比淮水更深沉的东西——是滔天的怒火,是对奸奇卑劣手段的极致厌恶,是对诗清此刻状态的审视,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诗清眼中那份全然的依赖与信任而泛起的涟漪。
“看到了吗?”妙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和诗清的耳中,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混沌惯于玩弄人心,制造幻象,动摇意志。它们恐惧的是什么?恐惧的是吾等手中之剑,心中之志!任何邪魔外道,在绝对的力量与不屈的意志面前,皆为齑粉!”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至于你,诗清,”妙影终于转向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却也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的价值,你的存在,由本座定夺。奸奇的污蔑,不过是败犬的哀鸣。若你再因这等卑劣伎俩而动摇……”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若诗清自己先崩溃了,那才是真正落入了奸奇的圈套,辜负了妙影此刻以雷霆手段为她(亦是为自己)正名的决心。
诗清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迎上妙影那仿佛能刺穿灵魂的目光。所有的软弱、自厌,都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也被那目光中蕴含的、不容置疑的“定夺”所强行镇压。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痛楚换来绝对的清醒:“是!殿下!诗清……明白了!”
妙影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对岸。那片被雷霆撕开光晕的区域后方,叛军营盘深处,一股更加隐晦、更加扭曲、充满了无尽算计与恶意的意志,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正冷冷地“注视”着这里。妙影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份恶毒与……一丝计谋未能完全得逞的恼怒。
“护国天师……”妙影心中默念,玄青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杀意如同万载寒冰,凝结到了极致。
淮水的烽烟,在雷霆的余烬中,真正点燃。一场围绕着人心、意志与绝对力量的惨烈厮杀,即将染红这片古老的土地。而妙影与诗清之间,那根在混沌腐化与生死危机中绷紧的弦,也发出了更加危险而哀恸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