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屋角落,蜷缩在一团的少年猛地匍匐在破床上,双手杵着床板,大口喘着粗气。他若有所思的抬起脑袋,隔着布满裂纹的玻璃窗凝视着雪白的天空。
身后响起嘎吱的声响,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举着一盏古铜色的烛灯缓缓推开了木门。
于是他就瞧见了蜷缩在破旧床铺角落的少年,以及他那双如星空璀璨般的蓝色眸子,他疑惑的打量了一番少年,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屋子是住着人的。
青年便朝他友好的招了招手,“今天我能借宿在这吗?”可对方却只是一昧的仰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些什么。等待了好一会,对方也没有反应,于是青年讪讪退出了屋舍,可屋外寒风瑟瑟,冻得青年打了个冷颤,眼瞅着就快暴雪降临,犹豫了两三秒,他干脆重新推开了木门,将破旧壁炉中没烧干净的木柴重新点燃,随后蹲坐在少年那张破床上。
少年微微张嘴,眼神中净是迷茫。青年见状耸耸肩,只是替少年将毯子往里拢了拢。瞅着壁炉中那些柴火必定不能支撑过这个夜晚,便起身出门,临走前将那盏烛灯也放在了旁边。
少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扶着额头艰难的站起身后,用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猛地他缩回了手,双眸从浑浊变得清明。在确定这不是自己做梦,便深深的吐了口气。绷紧的心弦蓦然放松,种种感觉席卷心头,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活下来了…?”原本抱着必死决心同归于尽后,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发不出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可就在自己那意识都快消融时,却看到了一道光芒,听到了一道声音。“想活下去,就去抓住它,绝不松开!”黑暗中的自己感受不到四肢,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脑袋,于是他便张嘴咬了下去,而醒来时,自己已经身处这间屋子。
眼前种种过往浮现,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戴着雪白面具的老者现身,往后一无所知。可苟活下来,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只担心自己再也没法阻止索耶.未。
“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仔细回忆着发生的一切,可没有任何头绪。少年晃了晃脑袋,顺着思绪往前回忆着,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断断续续,可他却逐渐想起来了一些往事。“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叫赫…”他揉了揉太阳穴,死活记不起完整的名字,随即叹了口气。这种恢复记忆的痛苦,他已经经历三次,可仍想不起自己在蓝星上关于自己的过往。
第一次经历时,便是他初次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半天回忆的痛苦也只能让他燃起返乡的渴望,于是当时普普通通的他毫不犹豫的相信了那家伙的言语,相信他指出的道路便是自己回家的道路。可结果呢?眼睁睁瞧着索耶.未彻底占据整具身体,计谋一点点推进,最后拼着仅存的意识被磨灭,却只是成功干扰了索耶.未当时的思维,做出了最坏的决定,落了个被打杀的下场。可谁知道,索耶.未那家伙最后的杀手锏,居然是重生?
那么第二次,也就是上一次,推测出索耶.未重生契机是那魔导术的少年便立即离开了学院,事实也正如少年所料,索耶.未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就当少年认为自己能这样普普通通生活下去时,一群黑衣人突兀的出现,彻底浇灭了心中最后的平凡愿望。
那些家伙使出各种卑劣手段,也没能改变少年的初衷。真正让少年改变想法的是同样身处监牢中某个和他一样被囚禁的人的言语,“索耶.未只是具载体,你选择就此去死,那一定会有其他人成为索耶.未的容器。那不如就由自己化身为一道枷锁。”
于是少年,再次成为了索耶.未,而他从那时起,怀抱着的想法只有一个,让世间再无索耶.未。
“又一次重生?那么索耶.未那家伙,也还会再一次重生吗?我是失败还是成功了?”想到这,少年不禁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陷进手掌中也无动于衷。
这种心态仅仅出现了一会,少年松开了手指,脸上重新挂起柔和的笑容。何必去焦虑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呢?做好每一个过程,自然会有个完美的结果。至于不完美的结果?那是故事还没有结束!倘若不是有着如此的人生态度,少年恐怕在一开始就屈服于索耶了。
随着心态的转变,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借着烛光打量起四周。这是一座石头和木板搭建出来的屋子,除了这张床比较完整,勉强够一个成年人伸展双臂恰好躺平,其他家具可谓是破败不堪。头顶用松木原木拼接的屋顶和茅草填补的缝隙,时不时渗下几滴水珠,身前还有一个红砖搭成的壁炉,柴火在其中嗤嗤作响,给这漏风的屋子带来丁点温暖。
松动的窗户随着微风拂过,发出嘎吱的异响,而撬动的地板,也时不时传出淅淅索索的动静。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少年干笑一声,房内最值钱的东西恐怕就是在地板下弄出动静的那群老鼠了。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呢?他思索了片刻,将玻璃窗前的灰尘用手指擦拭,便看到了自己的脸庞——一张稚嫩的面容。“怎么看都很青涩?难道这是索耶.未还没去往学院成为魔导士前生活的时候?自己初次以及上次来到这个世界时,都是索耶.未刚到魔导学院,觉醒根源前一周的时间,为何这次,偏偏不一样?似乎提前了许多。”
“可这样看来,说明留给我的时间更加充裕了。”少年盘腿而坐,拄着下巴喃喃道“只要我不去沾染魔导术,去觉醒掌握灵力的‘根源’,索耶就无法重生。这件事并不困难,难的是,似乎有一群家伙,他们意图让索耶.未重生。所以未来和他们的接触就是无法避免的。”
“但是我除了魔导术之外,还有什么会的吗?没有魔导术又如何和他们为敌呢?”曾经还没有完全被索耶.未掌控的一段日子,少年没少学习那些魔导术式,而之后作为索耶.未在骑士团活跃的那段日子,也偷偷记下了那些见过的高级魔导术式。
他仿佛是在翻阅书籍一般,一点点回忆着魔导术式的细节,少年敢保证,倘若没有索耶.未带来的威胁,他一旦在魔导学院觉醒‘根源’掌握灵力,并以毕业生的身份加入骑士团,绝对能在三年内成为最年轻的团长。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警戒的抬起脑袋,便看到青年扛了一捆干柴进入了房间。刚刚意识清醒的并不完全,少年权将对方当成了一个游历在外的旅者,可恢复思考能力后仔细想来越来越奇怪,漫天雪地的一座破屋一个孩子,却偏偏能遇到一个来借宿的普通人?
上一世遇到过的各种各样自认为的偶然因素,比如一不小心捡漏拍卖场里最不起眼的魔导书,其实是一本记载了各类奇异魔导的禁书;又比如无心探索的遗址,刚好能捡到一件价值连城的‘遗物’?再后来,少年才明白这些恐怕都是那些黑衣人布置好的一场‘舞台剧’,这让如今的少年如何不担惊受怕?
注意到那少年直白的视线,青年朝他笑了笑,又用手指了指屋外的天空。“今晚肯定会有场暴风雪,你如果不把壁炉的火升起来,恐怕渡不过今晚。”
青年满脸笑容,好像在说‘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可别把我赶走’。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利索的将挑出来的干柴丢到了壁炉中,又将剩下的竖立在一旁,好让壁炉的温度驱散掉剩下这些被水汽浸湿的木头。
少年沉默的注视着缓缓升腾的薪火,不回应也不再看向他。
青年站在房间内,仍感受到有丝丝冷意透过缝隙游过脖颈,他便使劲搓了搓手,朝手心内呼了两口气,从屋内跑到屋外,一点一点的拿起枯叶塞满了每个缝隙。忙活完这些,他才蹲坐在壁炉前,还没享受片刻温暖,只听一阵连续的怪异声响震耳欲聋。他尴尬的挠了挠耳朵,摸了摸自己腹部,开始翻找起自己衣衫的口袋,可挑挑拣拣也只找出一些揉作一团的信纸。
他展开打量了两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窗外已经飘起雪花,他看了看身披一床旧羊毛毯子保暖的少年,也就不自讨没趣的找他索要食物。“我们来聊聊天吧?毕竟你是我在这遇到的第一个人。”
少年还在沉默,对方已经率先开口。
“这里是哪?这里发生了什么?”少年沉默。
“你怎么会一个人留在这?”少年沉默。
“这附近的村子有多远?”少年不语,只是摇头。
“……”青年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他的沉默在青年看来毫无道理,却不曾想对方已经将他当成了那黑衣人的一员。
估计是个不善与人言语的小孩吧,青年倒也没多想,我毕竟是个成年人了!可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于是讪讪收回手,笑道“你放心,度过今晚的暴风雪,我就离开这。对了,萍水相逢一场,好歹得知道彼此的名字嘛。我的名字……”青年忽的收敛起笑容,眉头紧皱一团,扶额蹲下,嘴唇打颤,神色痛苦。
少年被吓了一跳,只见对方直挺挺的倒在地板上,砸出哐当的声响。少年双眼死死盯着对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观察好一会后,才来到他的身前,却听见他用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重复着一个词语,少年微微皱眉,俯身侧耳,却没了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嘴唇仍在翁动。
“晕过去了?”少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后便扯开了对方的衣领,掀开了衣袖。在仔细观察后,才缓缓松了口气。“没有魔导回路,看样子真的只是个普通人。”虽说这件事干的挺缺德,但这既是为对方好也是为自己着想。
“索耶那疑神疑鬼的性格也传染给我了。那些黑衣人哪能第一天就盯上我。”少年腹诽一句,替青年重新整理好衣服,将他拽的离壁炉远了些,刚才倒下的位置,再烘烤一会,指不定这潇洒青年的一头金色秀发都要被烧干净。
屋外风声呼啸,白茫茫的天空像是被打翻了覆在地上,不知不觉,杂草丛生的灌木上已经盖上了一层雪花。少年扯着那床有些发黄的羊毛毯子盖在了青年身上,自己则蹲坐在壁炉前,一点点朝里加着柴火。
他一直在揣摩青年晕倒时一直重复的词语。“听起来像个人名,但既不是荣光城的官方语言也不是附近部落的方言。”少年挠了挠头,感觉眼皮有些沉重,他紧了紧身上唯一一件较为厚重的棉大衣。
一夜无眠,风雪倒是小了许多。少年刚准备出门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些野果野兽,一道刺人心扉的尖啸响彻微白的天空,少年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如坐针毡。“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凶什?”少年对这个发出异响的家伙可谓一点都不陌生。
这些嗜血成性的兽曾几何时,一直占据着食物链的顶端,小兽吃生灵,巨兽食万物。这个世界的人类数万年以来,都在和兽做着斗争,但一直都是处于劣势。直到一批又一批的人类祖先们研究这些兽,研究牠们的神力和身上的奇异符文,得到了‘根源’,看到了世界万物存在的灵力,并以牠们身上的材料制作出魔导回路,让人类学会了魔导术,才稍稍拥有了和他们较劲的资本,人类才因此能够来到地表,在丰饶的资源附近建立国度。
荣光国的著名骑士团,便是筛选出人类中最杰出的魔导天才,以此对抗这些家伙。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只知道兽分着等级,从高往低,数字越大,危害越大。但对成为了魔导士的人们而言,却是危险和机遇并存。魔导士的先祖们依据兽的特性和对人及城镇的危害分为十种,厉兽、魔兽、骇兽、凶兽、孤兽、秽兽、墟兽、小荒兽、大荒兽以及灾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