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到暴风雨到来前的那个早上,盖乌斯堡,上城区,审判庭。
一场闹剧,正在上演。
“异议!”戴着夸张假发的辩护律师高声喊道,“我主张我的委托人无罪!”接着是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
原告的律师自然是毫不退让、针锋相对。
双方争辩得不可开交,但坐在正中间的维尔福大审判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事实很清楚,被告是一位贵族公子哥,平时最爱在外面沾花惹草,后来有个怀有身孕的情人追上门来找他负责。,
他将情人赶走后找来了几个地头蛇,要将她打死在上城区的一条巷子里,结果好巧不巧,被路过的巡警发现了。
不过等巡警过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晚了,情人当场死亡,一尸两命。几个地头蛇被抓了个现行。后面审讯的时候那些地头蛇也是将公子哥招了出来。
按照亚罗帝国的律法,那位公子哥密谋杀害了一名帝国二等公民,一命抵一命是帝国律法的规则,但由于他是贵族,应当减罪,因此合理的判罚是罚款1000奥雷,并且处以两年监禁。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受害者只是一介平民,而公子哥的父亲是一位侯爵。他买通了两边的律师,也和大审判官通过气。
这场所谓的审判,说到底不过是一出自导自演的闹剧罢了,到最后那位公子哥别说蹲监狱了,连罚款都用不着交。
素来以公正、铁面无私著称的维尔福大审判官此刻正黑着脸,翻看着卷宗,等待闹剧结束。
漫长的时间过后,律师们的表演终于结束了,审判庭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转向了审判席,等着审判官大人下达判决。这并不激动人心,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审判会是什么结果。
“咚!”木锤敲了一下,维尔福大审判官开始宣读他的判决。
“……综上所述,马库斯子爵所犯罪行事实清晰、证据确凿,我以亚罗帝国最高大审判官的名义,剥夺马库斯子爵的爵位,并判处他绞刑,不得保释。”
此言一出,鸦鹊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审判官与陪审团里的某人之间游移。
“嘭!”坐在陪审席中的马库斯侯爵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这位侯爵在刚刚听维尔福宣读判决书的时候脸色就越来越阴沉,等他听到判罚时,他的面孔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这下是终于忍不住了。
“咚!”小木锤的声音响起
“法庭之中不准喧哗。”大审判官脸无表情,“休庭。”
在杀猪一般的嚎叫声中,被告席上的马库斯子爵被押送了回去。
马库斯侯爵愤怒,但是却也无能为力。那个大审判官,是从那堆平民里爬出来的,他对于陛下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而他马库斯,不过是区区一名侯爵。
亚罗帝国的统治阶层缺少维尔福这样的令人信服的底层人代表来稳固民心,而不缺在千年国祚里的某个时刻分封的一个侯爵家族。
荣耀属于他的祖辈,并不属于他。对于这一点,马库斯侯爵还是想得相当明白。
“这一次是踢到铁板了啊。”
不过,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儿子的事情明明闹得并不大,为何会惊动这位大审判官前来亲自负责。
……………………
“听说了吗?鸢尾公爵大人要来唉!”
“唉,真的假的,到时候我们好好表现,万一被公爵大人看上……”
“唉,去去去,就凭你?”
………
我整理着手头的文件,听着自己的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得闲聊。我很清楚,作为尼德兰城审判庭里一名微不足道的书记官,那些大人物啊、晋升机会啊什么的与自己是无缘的。
我只想快点结束手头的工作,去和自己可爱的未婚妻约会。
想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倒是又快上了几分。
………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说实话,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是真的很煎熬啊。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想到能和她在一起,我觉得不论受怎样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对于我来说,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走出审判庭的大门,我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了她醒目的红色长发。
我向她奔去,挽起她的手,心里只想着找个僻静的角落与她你侬我侬,当时我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莫过于此了吧——事情本该如此。
但是天不遂人愿,就在我们一起往回走时,那件事发生了。
大地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接着异族的骑兵伴随着爆炸声与人们的哀嚎声出现在了马路上,四处都是火光与断壁残垣。
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拉着她的手跑啊跑、跑啊跑,但等我冷静下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与她就躲在了一处废墟之中。
那时候她立刻就睡着了,看起来是累坏了,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
我替她拂去泪珠,心里暗暗向神明大人许愿,祈祷着我与她都能平安的活下去。
于是平生第一次,在远处异族骑兵的喊杀声里,我见到了“神”。
祂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在我祈祷以后。
祂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圣洁的白色光芒,抬起手为我指出了一个方向。
我大概明白了祂的意思,于是我跟着祂的指引,一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碰到,直到走到了一处极大的废墟前。
我环顾四周,通过附近的建筑残骸,依稀认出这儿之前是城主府,那位“神”在废墟的某个位置站住了,示意我往下挖。
一个小时后,我在碎石瓦砾掩盖间发现了一个只有一息尚存的、昏迷的中年男人。后来我才得知了他的名字:塔罗斯.柴尔德,也就是我的同僚们聊天提到的鸢尾公爵。
很快我们就被闻讯赶来的皇家骑士团发现了(他们显然是来救公爵的),他们将我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中途我提出去寻找我的未婚妻,但是随行的骑士告诉我,在城里制造骚乱的不光是异族的骑兵,还出现了发狂的魔物,我出去不安全。我无奈,只能将她的外貌特征说与骑士,让他们代为寻找。
不妙的预感在我心中蔓延,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过……
“就这样我失去了她,我的挚爱。”
“我忏悔,如果我当时不扔下她的话,事情就不会如此。”
“我忏悔………”
审判结束后的傍晚,在盖乌斯堡大教堂里的一间小小的忏悔室里,大审判官正在向一位面目慈祥的主教忏悔,他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全然没了法庭上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倘若您所言非虚,主会原谅您的罪孽,为您降下救赎。”
不久之后,维尔福低着头走出了教堂,他嗫嚅着:“萨拉梅,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而在一旁的长椅上,穿着黑色披风戴着兜帽的男人正盯着失魂落魄的维尔福。
他显露出来的右眼之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猎物……”
一阵寒风吹过,椅子上的人影连同低语一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