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某个雨夜,盖乌斯堡下城区
在一个旅店后的破旧马厩里,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瑟缩着用石块在一旁布满划痕的木头支柱上又刻下一道划痕。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几个夜晚了?每天晚上都会留下一道划痕,但即便如此,这划痕也早已数不清楚。
小女孩丢下石块,蜷缩在干草堆里,她已经再没有力气去做其他的动作了。深秋的盖乌斯堡很冷,冰冷的雨点更是透过破损的棚顶重重砸在她的身上,每一下都使得她蜷缩的再紧一些。
即便饥寒交迫,她的眼皮还是止不住的要粘合在一起,她真的太累了。
不过,至少梦境是属于她的。
在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快乐的童年时光——在一个种满了各色郁金香的花园里,她被搂在怀中,听母亲讲有关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故事。
这或许是她每一天最为期待的时刻,可这样的过去就像是壁炉里温暖的炉火,时不时在寒冷的秋夜里燃起,但是没有薪柴延续的炉火终究难以为继,而梦也有醒的时刻。
属于怪物的嘶吼打断了母亲温柔的话语,玫瑰色梦境瞬间化作修罗场。
上一刻她还躺在母亲的怀中,下一刻她便蜷缩着,瘫坐在地上,身前是张开双臂护住她的母亲。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这是她千千万万次梦境所熟悉的场景,一如最初的那个下午的重现。
漆黑的怪物在花园四处涌现,墨色染上了那些娇艳的郁金香,她眼睁睁地看着怪物无情地夺走她母亲的生命。她甚至没有办法留下一滴眼泪,因为在那千万次的梦里,在现实破烂的马厩中,她的泪早已流尽了。
这时她多么希望那些黑色的怪物可以一拥而上,赐予她这小小的灵魂以永恒的安宁。但可惜就像之前千万次那般,漆黑的怪物无视了闭眼蜷缩在地上的少女,嘶吼着朝着梦境更深处而去。
她奇迹一般的活了下来,哪怕她宁可这样的奇迹不曾发生过。
之后便是被闻讯赶来的巡警救下,接着被送往她的远房亲戚家中寄养。
在这样的半梦半回忆的状态下,她突然离奇地有一种与世界的剥离感,就好像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在一旁观看一切的发展。
但是只可惜这样虚幻的剥离感她也不能享有,因为胃部的绞痛将她拽回名为现实的地狱————虽然对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入了另一个地狱罢了。
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属于叔父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起来了,贱种,你睡在这里,客人的马都要变得懒惰了。”
叔父一如既往地对着她拳脚相加,她蜷缩着身子坐了起来,却又因为饥饿与疲惫倒了下去,换来的是更为猛烈的一顿毒打。
本来她眼前一片漆黑,在又吃了一顿毒打后,现在竟能看到白色的光芒了。
她痛苦地喘息着,到了后来,以至于连喘息都显得极为微弱。
过往的一切开始走马灯一般重现。
其实,本来她在叔父家的日子虽然痛苦,体罚也常有,但好歹还能维持生活,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要追溯到几天之前。
那一天,她如同往常一样,抱着有半个她那么高的水桶,前往附近的一条小河打水。
结果在回来的途中碰到了一位披着黑袍,但难以掩饰袍内衣物华贵的女士。低着头走路的的她一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女士的身上,桶中的水溅了那位女士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有看见您。”女孩赶忙低着头道歉。
可那位女士却俯下身子,平视着女孩湛蓝色的眸子。
“小姑娘,你的眼睛很好看。可以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吗?”
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吓了一跳,手里本就拿不稳的桶“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海伦,海伦.阿维提诺斯,尊贵的女士。”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下一秒,尝试将桶提起的女孩顿时感觉手里一轻,连忙低下头检查手中的水桶。却发现它正静静地悬浮在她的身前。
而女人身上潮湿的痕迹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小孩子还是别拎那么重的东西喽,就由我来代劳吧~”披着黑袍的女人语气柔和,“你要去哪里,带个路吧。”
“谢谢您,女士。”即使对于漂浮在空中的水桶和善意的帮助感到惊讶,小女孩还是给披着黑袍的女人带了路。
————
“贱种,今天怎么那么慢?”女孩提着水桶刚走进旅店,就迎来了叔母劈头盖脸地责备,“水怎么也不满?店里的客人要是不满意了,你用什么都偿不上这损失!”
“实在对不起,贝蒂叔母,我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女士……在路上耽搁了……”披着黑袍的女人这时候才从大门口缓缓踱步进来。
“没用的废物。”叔母向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接着开始用她那双与她发福的脸相衬的小眼睛,审视起跟着女孩一同前来的黑袍女人来。
一对镶着黑色宝石的金质耳坠,束起的黑色秀发上插着一根蓝宝石银簪,清秀的面庞略施粉黛,黑色绸缎披风之下隐约能看到华丽的正装。
“这位……尊贵的女士,是她不长眼,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您原谅。”贝蒂叔母一瞬间就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她摸着女孩的脑袋,如是说道,“还不快去给这位女士道歉?”
“没关系的,夫人,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您?”
“贝蒂,尊贵的女士,能被您叫我的名字是我的荣幸。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叔母满脸堆笑。
“叫我「女巫」就好,贝蒂夫人,不知可否与您商量一件事?”
“您请说。”叔母对于黑袍女人没有报上真名表示理解,别人看不起自己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身为贵族哪能和自己这样的平民平起平坐呢?
“……”黑袍女人看着女孩沉默不语,接着又转而看向贝蒂。
“那我们进屋详谈?”贝蒂叔母领会到了黑袍女人的意思,侧身将她邀进了旅馆前台之后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