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千篇一律的早晨,周围的同学都有着自己的小团体,我对所有同学保持合理距离,不让人讨厌,也不特别出风头,看看书,这便是我清闲的高中生活,我享受着愉悦的课间。
“哟,打的火热嘛~”黄明略微大声的在我后面说话,我摘下耳机,放下手中的书,疑惑的像右侧头看向他,却发现江语嫣手臂贴着我,目光还落在我刚刚看一半的《心》。
她仿佛用眼神询问我这样不行吗?我微微摇头,被黄明声音吸引的同学也小声嬉笑着。
“你要听吗,耳机分你一半。”我习惯用有线耳机,总感觉更有人情味,我擦擦我用过的一边耳机。
“要听。”她接过我的一边耳机,轻轻的靠向我,好似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嗯,我享受着愉悦又安心的课间。
当日下午,深中主干道炸开了锅,社团招新日,是规矩森严(其实不森严啦)的寄宿学校里难得的放风时刻。五颜六色的帐篷,震天的鼓点,空气里混着油墨、零食和青春荷尔蒙的味道。
动漫社的学姐穿着夸张的cos服招摇过市;篮球社的学长把球拍得砰砰响;文学社的摊位前冷冷清清,戴着眼镜的社长捧着本书,一脸超然物外;而最热闹的,无疑是学生会和几个热门运动社团的摊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真是青青又春春。
我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俯视着下面的喧嚣,我将喝完的汽水随手丢进垃圾桶。
江语嫣安静地站在我旁边,同样望着楼下,她的目光没什么焦点,仿佛只是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真吵。”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厌烦还是陈述。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身影。她应该就在下面,在学生会摊位那堆人里。
很快,我看到了。林温言果然在学生会的摊位后面。她换下了外套,只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正拿着扩音器,面带标准的、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对着围拢过来的新生讲解着什么。
阳光落在她身上,马尾辫梳得一丝不乱,站姿挺拔,语速适中,逻辑清晰——完全是一副模范优等生、靠谱学姐的模样,对我来说也很奇异就是了。
就在她结束一段讲解,放下扩音器,低头整理桌上报名表的时候。旁边器乐社的音响传来一段强劲的节拍,鼓点沉重,贝斯线低沉有力。
林温言整理表格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紧接着,我看到她搁在桌沿的左手食指,开始随着那强劲的鼓点,极其轻微、极其快速地敲击起来。
那节奏精准地踩在节拍的重音上,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律动感。
她的表情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公式化的微笑,目光也还落在表格上,仿佛那敲击的手指只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动作,我却从中看到了那些许的“真实”。
那细微的敲击可能只持续了几秒钟。器乐社的音乐切歌,换成了更舒缓的旋律。
林温言的手指慢慢停止了动作,自然地拿起下一份报名表,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继续扮演着那个无可挑剔的学生会代表。
我收回目光,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这家伙,装得还挺像有那么一回事的。
“看到熟人了?”江语嫣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不知何时侧过头,正看着我。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映着楼下喧嚣的光影,也映着我脸上那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语嫣,我们也下去看看吧。”我掩饰自己的慌乱,提议到。
江语嫣耸了耸肩,先我一步往楼下走去。
我和江语嫣并肩走着,她的手指,扯住了我的衣角,话说,她今天穿上了学校的制服,她穿什么都是很合适,长发垂肩,一丝不苟。虽然清冷但是有淡雅的美,我思考着逐渐走神。
“去哪?”我侧头问,声音好像被喧闹削弱了。
江语嫣的目光掠过那些吵闹的社团,停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素雅的帐篷,水墨背景板,挂着书法,堆着书刊。木牌上写着“文学社”。
“那里。”她声音很轻,指尖无意识收紧。
文学社确实清流。没有噪音轰炸,只有轻柔的脚步和低声交谈。那个眼镜学长看到我们,立刻笑着迎上:“同学,对文学感兴趣?欢迎了解文学社!我们有读书会、写作沙龙……”
江语嫣似乎被一本线装书吸引,松开了我的衣角,走过去,手指轻拂泛黄的纸页。
我刚想喘口气,目光却被不远处更热闹的摊位勾了过去,不好意思学长,冷落你了。
学生会招新区。横幅巨大,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干部们正忙活。
人群中心,被簇拥着的,正是林温言,从校服衬衫露出的洁白的脖颈,利落的高马尾,脸上是官方特供版亲和笑容,正对新生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气场十足,活脱脱一个“靠谱领袖”手办。阳光打在胸前的校徽上,也是差点闪瞎我的眼。
我总觉得她是不是有点人格分裂,但我其实也觉得她也并没有过多掩饰。
她仿佛装了雷达,正在解答问题的林温言突然抬眼,精准地穿过人海,视线钉在我的身上。
那官方笑容瞬间活了,明亮的眼睛里闪过熟悉的狡黠,嘴角勾起一个可能只有我懂的弧度。她极其轻微地、飞快地眨了下左眼。
我下意识的别开脸,感觉有耳根有点热,我转头看向江语嫣。
江语嫣不知何时放下了书。她静静地站着,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林温言身上。
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但我能清晰感觉到,攥着我衣角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而且更紧了些,指尖冰凉。她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深潭,映着远处那个忙碌的身影。
“陈默,”江语嫣的声音很轻,“我想加入这个。”目光转回文学社展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同学有兴趣?”眼镜学长马上眼睛一亮,递过一张入社申请表,“欢迎!填一下就好!”,学长这么有激情是挺好啦。
我看着表格,又下意识瞟了眼学生会那边。林温言似乎结束了谈话,正朝这边看,笑容灿烂,眼神带着询问和鼓励,不对,怎么还走过来了。
随着脚步的接近,我和江语嫣都看向林温言,林温言的声音穿透喧闹,爽朗地响起:“陈默学弟!江同学!你们在看社团啊?”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继续朝这边走了过来。几个学生会干部的目光跟着扫射过来。
江语嫣握着申请表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微皱。她没有低头,单手抓着表格,仿佛那是绝世孤本。
林温言已到近前,柑橘味的气息飘来,她先对眼镜学长礼貌点头:“学长好。”,学长你的存在获得认可了。
然后看向我和江语嫣,目光在江语嫣攥衣角的手上停留了半秒,笑容不变:“怎么样?找到心仪的没?我们学生会也在招新哦!特别欢迎有想法的新同学!”她语气热情,如果不是错觉的话,目光却更多地锁在我身上,带着心照不宣的邀请。
我感觉压力山大。左边是江语嫣无声的坚持(文学社),右边是林温言明媚的邀约(学生会)。空气凝固。江语嫣攥衣角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嗯……文学社挺好。”我含糊的说道,对,我试图和稀泥。
“是啊,文学社氛围好,适合安静读书的同学。”林温言笑着接话,目光转向江语嫣,“江同学气质就很搭呢。”这话听着没毛病,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暗暗腹诽。
江语嫣看向林温言,眼神平静无波:“谢谢学姐。”声音清冷。然后转向我,将申请表和笔递到我手上,动作自然得像递杯水:“你也填一张。”
不是问句啊。我看着眼前的表格和笔,再看看江语嫣那双深不见底、写着“填”的眼睛。
沉默几秒,在江语嫣的注视和林温言看戏的目光中,我默默拿起了笔。
“行吧。”我低头开始写名字班级,声音发闷,“一起。”反正我也挺喜欢看书的。
江语嫣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攥衣角的手,力道松了些,但没放开。
林温言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我落笔,笑容依旧,眼底却好像飞快掠过一丝复杂。她指尖在臂弯处轻轻点着,像在打拍子。
“文学社确实不错,”林温言再次开口,声音轻快,“不过,陈默学弟,我记得你喜欢实践活动吧。”她意有所指地扬扬下巴,“学生会实践部也挺好玩的,人多事杂,要不要也看看?填个意向表又不费事。”
她说着,突然靠近的我耳边,“可以以实践为名溜出去玩喔,甚至不用请假条。”
接着她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一个干部手里“唰”地抽出一张设计简约的意向表,不由分说地塞到我刚填完文学社申请表的空手里。
又来?!虽然不用请假这种轻松的事很吸引人啦,但感觉语嫣是不是快变成冰块侠了。
我捏着两张纸,手心冒汗,抬头看林温言,她挑眉看着我,眼神鼓励又促狭。
“也..也不错说是。”好吧,我是如此的一败涂地,快速的填写了表格。
林温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这就对啦!现在上梁山真是个不错滴选择。”她伸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晃了一下。“学姐罩你!”她笑嘻嘻的从我手中抽走意向表,大步流星的走了回去。
她身后的学生会成员为我竖起了大拇指,她刚刚好像说梁山什么的,是错觉吧。
身旁江语嫣整理表格的动作彻底停住。她没有抬头,只是将表格递给眼镜学长:“麻烦学长了。”然后,她转过身,不再看他们,目光投向文学社展台另一侧的书法,专注得仿佛要参透笔锋里的宇宙。
然而,她那只一直攥着我衣角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布料从她冰凉的指尖滑落。
江语嫣大小姐这是彻底生气了。
我低头看着空了的衣角位置,又看看手里两张签了名的纸。文学的静,学生会的闹,我怎么感觉是像签了两个卖身契,可能我清闲的高中生活,怕是平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