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嫣靠在我肩头的重量逐渐变得均匀而放松,呼吸也愈发平稳悠长,我一只手环抱住了她,想着这样能舒服些,发丝倾泻在我的手上。
窗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像是天地间唯一的白噪音,让我的注意力只能放在她的身上。
暖黄的落地灯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我们,在她秀丽的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时间在书页的尘埃味和她发间清冷的玉兰香里,缓慢流淌,几乎停滞了下来,让我也有了一丝丝困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场雨停歇的时间。窗外的敲打声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楼上阳台往下滴水的嘀嗒声。
天气并未放晴,只是从沉郁的黑灰变成了更浅的灰白,伴随着太阳的西下,有着一部分昏黄的颜色。
我肩头的重量微微动了一下。我屏住呼吸,悄悄的看向她。她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梦呓般的嘤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点小迷糊。
抵着我肩窝的额头蹭了蹭,使我环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她像只确认领地的猫在刚刚对我实施了核打击,脑子一片空白啊,哈哈。
江语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沉静的双眸初时还带着一丝水汽迷蒙的茫然,但很快,深潭般的清澈便重新凝聚了起来。
她似乎花了一两秒才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正靠在谁的身上,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没有惊惶,她没有尴尬。她只是极轻微地直起了身体,悄悄拉开了那依偎的距离,但她不自觉的显着略微有些慌乱。
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了我们刚才紧密相贴的空间。
她缓缓的抬手,用修长的指节轻轻揉了揉额角被我衣服压出的细微红痕,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把散落的碎发撩到耳后。
“雨停了呢。”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微哑,目光投向窗外灰白带着昏黄的天空,语气平淡地陈述。
“嗯。”我放下左手一直僵持着没翻页的《1984》,略微的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衣服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触感和那缕冷香,令人感到不真实。
江语嫣没再说话,缓步起身走向窗边,推开了一小扇窗。雨后湿润清冽的空气裹挟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涌进来,瞬间冲淡了室内阴暗的书卷气,泥土的味道真是奇特,让人感到清醒。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世界,纤细有致的背影在浅灰昏黄的天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走吧。”她转过身,慢慢的走到了我的身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送我回去,以后记得多开窗。”不是询问,是陈述。
仿佛刚才那段依偎的时光从未有存在过,又或者,这已经成为了她某种理所当然的权利。
我点点头。她拿起沙发扶手上叠放整齐的风衣穿上,动作流畅。
又弯腰提起那个依旧鼓鼓囊囊的帆布袋,把《傲慢与偏见》放了进去。她走到玄关,换回自己的鞋子,安静地等着我。
我们并肩走出家门,雨后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街道湿漉漉的,有种浓厚夏天雨季的气息。
行道树的叶子绿得发亮,低洼处积着浅浅的水镜。
我们并肩走着,沉默再次笼罩下来,但与来时不同,已经少了那份刻意疏离的冰冷,多了几分雨后的清新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共享过静谧时光后的熟稔?
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她依旧走得平稳,目光直视前方,偶尔有水滴从树叶上坠落,砸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盯着脚底的落叶不自觉的踩了起来,她可能有些开心,但她可能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们不知走了多久,我也提议要不要打车,她只是微微的摇摇头,我也只是提议,因为我觉得散步是两颗心的悸动。
我将将她送到她家楼下那片熟悉的、种着玉兰树的花园外,她原来还是住在这里吗,江语嫣停下脚步,转过身。
“我到了。”她说。
“嗯,代我向你父母问好。”我应了一声,基本礼仪必须保持。
她没有立刻进去,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然后,她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像是对刚才那段时光的无声总结,又像是对下一次的预约。
“我父母现在不在深城,但我会告诉他们的。”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那扇雕花的铁艺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绿植掩映的小径尽头,以前我就觉得她的家像个王宫,长大了感觉更像了。
我独自站在雨后湿漉漉的街道旁,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缕清冷的玉兰香。
我左肩那沉甸甸的依赖感消失了,却留下一种奇异的、被填满又抽空的余韵,让我浮想联翩。
我回回到家,空旷的屋子更显得寂静。我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目光落在扶手上那个我强制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着来自“spike”的几条未读信息和那个咧着嘴的自嘲熊头像。
点开。
下午3点15分,“哈喽?被雨困住了,还是被外星人抓走了?”附送着一张自嘲熊探头的表情。
下午4点02分,“看来马陈默同学,经历了比搏击俱乐部更神秘的事件。”
下午五点30分,“好吧,看来学弟今天的时光已耗尽。”附送着一张自嘲熊盖被子的表情包。
最后一条是在二十分钟前,晚上7点20分,“雨终于停啦,世界重启成功?”
我看着屏幕上跳跃的自嘲熊表情,湖边骑行时那种带着水汽的松弛感似乎又回来了一点,我不由自主的扯了扯嘴角,打字回复:
“我刚把迷路的猫送回家。”
几乎是秒回。
林温言:“???你家附近有野猫吗?什么品种?性格怎么样?能给我拐带一只吗?[自嘲熊星星眼]。”
我不由得失笑,打字回复。
“家猫。品种未知,性格…有点冰冷,但偶尔会找人类靠一下,可拐带难度,我估计是地狱级。”
林温言:“我懂了,高冷系嘛。[自嘲熊推眼镜]看来学弟今日收获颇丰嘛。”
林温言:“不过学姐温馨提醒,惬意的撸猫时光即将结束。”[自嘲熊举牌]
林温言:“期中考试的号角,已经在可怕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了。”
林温言:“考完就是体育文化艺术节,我的独唱排练要提上日程了。[自嘲熊拿话筒]小学弟,准备好接受灵魂洗礼了吗?
期中考试吗,我倒是不害怕啦,文化艺术节…独唱…她要上台唱歌吗。
这几个词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我下意识地想起江语嫣靠在我肩头时那沉甸甸的依赖感,我不由得想起了《睡美人》的剧名,也想起林温言在湖边甩竿时利落的弧线和那句“过不重复的生活”。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窗外的灯光透过玻璃,在昏暗的客厅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斑,我才发现我没有开灯,我打开了客厅的灯,瞬间亮堂了许多。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那咧着嘴的自嘲熊似乎在无声地催促我回复。
我最终回复。
“灵魂洗礼吗…先熬过期中再说吧。[咖啡杯emoji],话说你下午在做什么?”
林温言:“真理!我下午在一个小巷子里的咖啡馆听了一下午歌,等待着雨停,顺便着等你的回信,时间不早了,那我们战场见喽。”
顺便吗,她还是有种自得的休闲感。
“好的,我们战场见。”我回复完,关上了手机。
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雨后的清新空气从江语嫣打开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籍在阴影里沉默着。期中考试的压力像一层薄纱,悄然的覆盖下来。
虽然我对我的学习有自信,但我可能期待的是而在这层薄纱之后,即将到来的、喧嚣的艺术节舞台,可能这次会很有意思吧。
我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妙的重量,耳边却仿佛又响起了湖边草东没有派对那带着电吉他底噪的旋律。
我度过了一个不孤独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