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是按照姓氏拼音排的。我和江语嫣的座位居然就隔了一条过道,她在我斜后方。
这位置属实有点微妙,既不能光明正大地“交流”,又无法完全忽视对方的存在。
考试正式开始,监考老师脸就像终结者一样,感觉谁都欠他八百万,真忍不住想给他一个龙腾踢出毁灭。(真人快打里的类似打弱点扣很多血的设定)
江语嫣端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空白的草稿纸,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笔的尾端,指尖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那份惯常的清冷里,掺进了一丝紧绷的锐利,像出鞘前的刀一样。
拆封试卷袋的哗啦声在死寂的教室里被无限放大,嗯,是行刑前的号令呢。
卷子发下来,雪白的纸页带着一股新印刷品的特有气味。第一门是数学。
公式、符号、扭曲的几何图形瞬间填满视野,冰冷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究竟是谁在喜欢数学。
我完整的扫了一眼,啧,这不是老熟人开会吗,公式在脑子里自动列队,我的笔尖唰唰开动,我的节奏稳得就跟节拍器投胎似的。
嗯,这学没白上,心理素质这块,我还是非常稳定的。
余光里,斜后方的江语嫣。坐姿依旧标准得像量角器,但手底下那张可怜的草稿纸,边角都快被她无意识的指尖折出千纸鹤了。
她也有绷成琴弦的时候?但她的笔还是一直在动。
我一路过关斩将,顺得飞起,直到一道立体几何,我发现我玩不来抽象。
辅助线在脑子里玩起了死结,卡壳了。我的汗腺瞬间叛变,流下冷汗。
中央空调吭哧吭哧,吹出来的冷风都带着股“你不行”的幸灾乐祸,空调?空调我也照打。
就在这时——
“咳。”一声轻咳,精准制导,来自右边过道,江语嫣方向。
她的音量控制得妙到无敌——刚好够我耳朵捕捉,又不至于惊动“终结者”老师。
我稳如泰山,假装沉迷检查前题,目光“极其自然”地往她那边一滑(好孩子不能模仿)。
好啊,她左侧桌角明晃晃露着半张草稿纸,纸上用铅笔清晰画着几道辅导线。
旁边还标了个非常醒目的“⊥”符号,生怕我看不懂。
我死盯着那张草稿纸,却感到了“终结者”的死亡凝视。
“同学,你草稿纸收回去点。”
终结者是吧,我记住你了。
江语嫣依旧稳定发挥。笔尖在卷子上划拉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仿佛刚刚的草稿纸只是不小心放过去。
只有她捏着笔的指关节,白得有点晃眼,泄露了天机。
算了,我还得靠自己,我靠着惊鸿一瞥的残影,在草稿纸的空白画出了小蝌蚪找妈妈般的辅助线。
不就一题吗,给你不就是了。
考试结束,打铃声就像天籁一样,我瘫坐在座位上,暂时死机。
黄明过来拍了拍我。
“怎么了?朋友,被三角函数导晕过去了?”
“燃尽了。”我无奈的起身走出了教室,是时候去厕所方便一下了。
走向我所在二楼的男厕,推门,好吧,人满为患。
几个哥们面壁思过般的杵在池前,表情凝重得像在思考宇宙起源。隔间更是重灾区,门板紧闭,是谁在沉吟至今。
算了,我去三楼吧。
三楼走廊静得吓人,高二的战场果然更肃杀啊。我看见了无人的厕所,冲刺,却和拐角的人撞了个满怀,棉花糖,嗯,棉花糖。
“哎哟!学弟?慌慌张张的,考场着火了?”林温言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她比我矮一些,但我还是体会到了她的份量,但她本人好像没有发现,马尾轻盈的甩动。
“可能比着火急…”我双手扶着她的肩把她放到一旁,她略微的怔住了一下,我冲进厕所。
顺利解决完人生大事,浑身就是轻轻松松啊。
我走出来时,林温言居然还靠在我把刚刚把她放置的墙边等我,手里还捏着个皱巴巴的小纸团把玩着。
“怎么啦,高二的厕所风水比较好?”她微挑柳眉,促狭地笑。
“二楼…人爆满。还有人在里面搞物理诗朗诵。”我一脸的生无可恋。
“噗!”林温言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眼睛弯弯,“懂了,精神压力释放法,我们学校真是人才辈出呀。”她把手里的纸团随意地朝我一抛。
我下意识的接住。
“喏,我刚刚在考场现画的,新鲜出炉的‘精神食粮’。看你印堂发黑,可能急需补补。”她眨眨眼,靠近我的耳边压低声音,学姐,距离太近了喔。
“记忆面包,哆啦A梦同款,包治考试脑梗塞,还想着要不要下去给你呢。”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等我反应,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只轻盈的猫,无声息的溜回了不远处的高二教室。
我捏着那还带着点她掌心温度的纸团,哭笑不得。
展开,皱巴巴的草稿纸上,果然是一幅殿堂级别的“记忆面包”涂鸦——方方正正的面包片,上面歪歪扭扭画着语文、数学、英语等。
旁边四大字:“记忆面包”底下还有一行更潦草的小字:“哆啦温言特供”末尾依旧是那个抽象派、她自己龇牙咧嘴的笑脸。
这个精神食粮…真够硬核的。我把“面包”揣进口袋,我好像的确感觉轻松了许多,我快步溜回了二楼考场。
转眼间所有考试结束,江语嫣正在安静地收拾文具。她把铅笔、橡皮、尺子一样样收进笔袋,动作一丝不苟,恢复了那种冰封般的平静。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极快地抬起眼帘扫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短暂,快得像错觉。里面没有询问,没有责备,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深潭般的、难以解读的平静。
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场外援助”从未发生。
她拉上笔袋拉链,清脆的“刺啦”一声,像划下了一个无声的句号。然后,她拿起试卷袋和草稿纸,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等待着我。
走廊里人声鼎沸,充斥着对答案的争吵,例如这个选A,不是吧不是D吗,啊?就我选的C吗?
也有考后解脱的嚎叫和奔向小卖部的脚步声。
初夏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同学鞋印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性笔和紧张汗水的气息,这可能是独属于高中时,令人窒息又无比真实的回忆吧,明天就是美丽的周末。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记忆面包,不自觉的回忆起了草稿纸上的垂直辅助线。
现在我终于清晰的记忆起来了,这应该是一个垂直辅助线记忆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