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语嫣默默地走向公交站,她指尖的力道直到上车才微微松开。
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街景,她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朦胧。
不知道是不是在消化“冷艳武林盟主”这个新身份。
终于辗转找到那家据说颇受本地剧团青睐的演出服装租赁店——“云裳阁”。
店面不大,却透着股沉静的雅致。
原木色的衣架错落有致,挂着的服饰虽非顶级奢华,但用料考究,剪裁得体。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高级织物柔顺剂的气息,轻柔的古典吉他背景乐流淌其间,冲淡了夏日的浮躁。
老板娘是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士,挽着低髻,笑容得体而不失热情。
“找白纱裙?有的,这边请。”她目光在江语嫣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欣赏的考量。
“这位小姐气质清雅脱俗,试试这款?设计简洁,但重在意境。”
她取下的是一条象牙白的抹胸长裙。没有繁复的蕾丝堆砌,只有层叠的、带着微妙肌理感的轻纱。
如月光凝成的薄纱,从纤细的腰线处流畅地倾泻而下,裙摆自然堆叠出的褶皱,自带着一种沉静的华光。
江语嫣转头用眼神询问我,我略微点了点头。
她安静地从老板娘手里接过,走向角落处用厚重丝绒帘子隔开的试衣间。
帘子无声地滑落,隔绝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原木衣架间等待,指尖拂过一件丝绒长袍的袖口,触感细腻微凉。
店内的光线是精心布置的暖黄射灯,柔和地打在那些悬挂的衣物上,吉他曲调悠扬婉转,等待时间仿佛被拉长。
丝绒帘子“唰”地一声,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拉开。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江语嫣站在试衣区的入口,身着那条象牙白的纱裙,午后的光线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像为她披上一层柔和的圣光。
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落在线条优美的肩颈,那抹象牙白衬得她的肌肤愈发莹润,泛着清冷的光泽。
轻纱贴合着她清瘦却匀称的身形,从胸前流畅地滑下,腰线收束得恰到好处。
裙摆像云朵一样,散落在她穿着白色低帮鞋的脚边,奇异地融合了纯净与清冷。
她微微垂着眼帘,低着头,似乎在感受着裙摆的重量,那专注的姿态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孩子气的探索感。
我感到强烈的反差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是阅览室黑暗里冰凉颤抖的小手,是仰卧起坐后脱力倒在我臂弯里略湿的碎发。
她是黑暗中无声覆上我手背带着占有欲的指尖,是那个习惯性捏住我衣角寻求依赖的清冷少女。
而此刻,她穿着这条象征美人鱼“蜕变”的白纱裙,站在那里。
纯净得像初雪,可那微微低头的专注和周身散发的、不谙世事的气息。
又硬生生将这身柔美的纱裙,穿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
像深海里被打捞起的白月光,这身白纱非但没有柔化她的棱角。
却反而将她那份疏离与专注衬托得更加惊心动魄。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种陌生的、直白的情感冲破了我惯有的沉默。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在安静的店里响起。
“你穿这个…真好看。”不是客套,不是敷衍,是我心底最直接的声音。
脑子里想出那么多华丽的形容,结果说出来的确是最普通的话语。
我话音落下的瞬间,连背景的吉他声都仿佛轻了下去。
江语嫣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也映着顶灯细碎的光。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跳动。
她看着我,她没有说话。
只是,在短暂的的寂静之后,她极其快速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然后,在我完全措手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她伸出了双臂,轻轻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环住了我的腰。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的身体很轻,带着白纱裙特有的、微凉的触感,和属于她自身的、清冷的玉兰暖香。
她的脸颊没有贴上我的胸口,只是微微侧着,额角轻轻抵在我的肩窝下方。
发丝柔软地扫过我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环抱的力道并不重,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依赖和确认。
“谢谢。”
这个拥抱短暂得如同一个幻觉。
也许只有两三秒,或者更短。
她身上那点微凉的体温透过我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还有她轻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老板娘默默肃立在旁边,随即,她便像惊醒一般,迅速而无声地松开了手,向后退开半步。
她微微低垂的眼睫和耳根处那一抹难以察觉的、极其浅淡的粉晕,泄露了这一瞬间的真实。
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目光重新落回自己垂落的纱裙裙摆上,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绝对的客观事实。
“就选这条吧。”
老板娘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了然的笑意,没有多言,只是赞许地点点头。
“小姐眼光真好,这条裙子的确像为你而生。”她转身去开单。
楚副校长给的预算果然充足,租金虽不菲但尚在合理范围。
江语嫣转身走回试衣间,白纱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带着轻柔的弧度。
像月光下无声流淌的河流,送来了那个短暂拥抱,和令人心悸的温度和触感。
我付钱,完美的拿好装裙子的厚实防尘袋。
走出“云裳阁”,夕阳落日,将街道染成了温暖的色调。
江语嫣走在我身边,没有再捏我的衣角,只是安静地抱着那个装着“武林盟主战袍”的袋子。
她像一个守护着自己秘密基地孩子,紧紧的抱着它。
晚风吹起她颊边几缕发丝,却吹不走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浅淡红晕。
我们回到学校,临时征用的排练厅(空教室)已然成了水帘洞与武林大会现场的混合体。
龙傲天正上蹿下跳,指挥着男生们用喷成深蓝的硬纸板堆砌“惊涛骇浪”:“浪,要有层次!层次懂吗?想象你们是3DIMAX巨幕!”有人会想象自己是屏幕吗。
叶良辰则手持一根充当“盟主令箭”的扫帚柄,气沉丹田,指导着扮演“深海老盟主(巫婆)”的同学。
“吐纳需沉温,目光如闪电!拿出‘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魄!这句——‘小辈,《西海岸界王拳》下半篇乃老夫毕生心血,岂是区区独孤九唱可换?’重来!杀气,杀气必须要足!”西海岸界王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和江语嫣站在门口,看着这副闹剧,她依旧抱着装着白纱裙的袋子,嘴角却微微的向上扬了扬。
江盟主吗,倒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