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日天那咋咋呼呼的脚步声和调侃彻底的消失在了雨幕深处。
学生会小楼的门口,只剩下我和林温言,以及窗外哗啦啦倾泻而下的雨幕。
空气里还弥漫着灰尘、拥抱的余韵,以及林温言身上那股被雨水湿气浸润后愈发清晰的柑橘味香气。
“那个白痴…”林温言又低声小骂了一句,轻微揉了揉依旧发烫的脸颊和耳垂。
她深吸一口气,就像是要把刚才那混乱又羞人的气息都慢慢压下去。
她瞥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雨幕,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我们拿着自己的随身物品,沉默的慢悠悠的走到了教学楼门口。
短暂的沉默继续在雨声中蔓延。
林温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衬衫下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
她似乎在酝酿什么,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迅速垂下。
她盯着自己沾了点灰尘的帆布鞋鞋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和一些强装的随意。
“喂…你,”她顿了顿,喉间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是不是没带伞呀?”
“嗯...对的。”我应了一声,目光投向教学楼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夏天随性的暴雨。
“哦…”她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又或许是这个答案让她更不自在了。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有些急切地在她那个容量可观的帆布挎包里快速翻找了起来。
帆布包带滑下她的肩膀,她也没有注意拉,修长的手指在里面摸索着,发出窸窣的声音。
过了几秒后,她掏出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太阳伞。
伞面是柔软的浅蓝色,上面印着几只可爱的自嘲熊。
她攥着伞柄,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不是伞,而是什么烫手的炸弹。
她飞快地把伞塞到我手里,动作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仓促,但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我的掌心。
触感带来一阵细微的、带着她体温的微麻。
“喏…你拿着。”她的声音闷在嘈杂的雨声里,依旧不敢看我,她柔和的侧脸对着我,小巧的耳垂红得剔透。
“我…我宿舍很近的,跑两步就到了。”说完,她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又尴尬的任务,肩膀明显一松。
她随即就想侧身绕过我,作势要直接冲进那片密集的雨幕里
“等等,林温言。”我再次出声。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又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带着点“又怎么啦”的警惕和一丝被看穿的羞恼,慢慢转过身,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复杂的光亮。
我没说话,只是拿出自己的有线耳机,分出一个耳塞,平静地递向她。
“雨太大了。”我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很清晰,“一起走,还能听点东西。”
林温言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耳塞上,又飞快地扫过我的脸,眼神里略微惊讶和犹豫像水波一样漾开。
她抿紧了唇,贝齿无意识地轻咬了一下下唇内侧,发出了“呜”的声音,显得柔美。
在几秒的挣扎后,她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快得像又怕自己反悔。
她飞快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点微凉,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个耳塞,像是怕再次触碰到我,迅速缩回手。
她低着头,笨拙又带着点慌乱,把耳塞塞进了自己左边的耳朵里,脸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白皙的脖颈。
我则把另一个塞进右耳,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点开了那首熟悉的旋律。
我觉得十分适合下雨天听的歌。
简单的前奏钢琴音符,像几颗雨滴轻盈地落在地上。
带着一丝淡淡的怀念和不易察觉的期待,在嘈杂的雨声中清晰地流淌出来。
紧接着,是周杰伦那辨识度极高带着点慵懒和少年感的嗓音。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轻柔旋律在哗哗的雨声背景里,瞬间营造出一种带着潮湿感的怀旧氛围。
我们并肩走入雨幕,撑开那把印着自嘲熊的浅蓝伞。
伞面不大,容纳两人时显得有些狭窄。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头顶的伞布上,像密集的鼓点一样。
清冽的水汽混合着她发梢被雨水微微打湿后更显浓郁的柑橘暖香,不讲理地占据了我的呼吸。
我们挨得很近,她的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碰着我的手臂。
我举着伞朝她倾斜,我与她隔着薄薄的校服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
和以及那份细微的、因紧张而残留的僵硬感。
耳机线垂在我们之间,随着步伐在夏天的雨幕里轻轻摇晃。
走在林荫大道上,脚下的积水被踩出细碎的水花。歌词在耳边继续。
“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 So So Si Do Si La,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听着熟悉的音节,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小路上。
走着走着,我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极轻的、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哼唱声。
是林温言,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脚下湿漉漉、倒映着夕阳昏黄光晕的地面,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动。
她跟着耳机里那标志性的旋律和含糊又迷人的唱腔,轻轻地哼着。
“吹着前奏望着天空,我想起花瓣试着掉落…”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涩和因为紧张而微微的跑调声,但却意外地流露出一种她平时罕见的柔软。
雨水顺着伞骨的凹槽汇聚,在她那一侧的边缘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慢慢滴落在地上。
她哼唱时,身体似乎也放松了些许,肩膀不再绷得那么紧了,偶尔随着旋律极其轻微地晃动一下,衬衫柔软的布料摩擦着我的手臂。
当她哼到那句带着点任性期待的“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时。
她像是被歌词触动,声音停顿了一下,脸颊似乎更红了些,随即又更小声地接了下去。
这段在雨中共撑一伞、共享一首《晴天》的路途,在雨声和歌声的包围下,仿佛被拉长又浓缩,十分的矛盾。
就像明明歌名叫晴天,唱的却是下雨天,歌词里那份带着遗憾的期待和此刻的情境微妙地重叠,让我有点感叹。
终于走到了她宿舍楼下。明亮的门口灯光透过玻璃门,在雨幕中投射出一方温暖干燥的光亮。
林温言就像是被那灯光烫到,也可能是歌曲正好播到那句带着淡淡愁绪的。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她飞快地摘下耳塞,几乎是带着点慌乱地塞回我手里,指尖残留着耳廓的温热和雨水的微微凉。
她的脸颊依旧红扑扑的,眼神像受惊后的小猫。
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细小的水珠。
“我…我到了。”她声音很轻,带着雨水的湿气,说完就想转身逃跑,总感觉不像平时的她呢。
“伞…”我刚想把伞收拢递还给她。
“伞…”她几乎是同时开口,指了指我手里那把还在滴水的浅蓝自嘲熊伞。
“呜,你…你拿着吧。”她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语速飞快地补充道,目光却飘向宿舍楼里亮堂的走廊。
“我…我宿舍里真的还有一把的,这把…你用吧!”最后一个字音调微微上扬,带着点强撑的理直气壮,我好像没有问还有没有吧。
话音未落,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我的注视、耳机里残留的旋律和那句“拜拜”带来的联想。
她猛地转过身,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那温暖明亮的入口跑去。
蓝白色身影很快被玻璃门吞没,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柑橘味气息和依旧喋喋不休的雨声。
我撑着那把印着自嘲熊的伞,独自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深夏大雨里。
耳机里,周杰伦还在用他含糊却动人的声音唱着。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伞面上雨水汇聚成流,淅淅沥沥地淌下,在我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她塞回耳塞时那一瞬间的温热和慌乱。
和她哼唱《晴天》时那份柔软的带着青涩声音跑调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