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鞋跟与台阶的碰撞声回响在府邸内,像沉闷的钟声一下一下叩击着多托斯的胸口,看着不断向着自己走来的侍仆,他不断颤动着身体想要逃离。
终于,那侍女将要走下楼梯,离多托斯只有几米之遥。
感受着来自内心深处的死亡预警,多托斯拼命榨取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渐渐的,他用右手撑起了上身。
身体不再紧绷,甚至连疼痛都几尽消去,很快,多托斯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左臂翻折,右腿也使不上力,多托斯只能踉跄着向门口走去,身后回荡的声音开始变得沉闷悉索,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拉着腿向前。
鲜血将多托斯的便服染成深血色,滴落的血液在地毯上凝聚成几束弯曲的毛草,他感到时间似被无限延长,身体却越发疲惫。
多托斯不再压制喘息,只求尽快脱离这座危
诡异的府邸,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越发沉重的呼吸声。
距离被不断缩减,多托斯甚至能感受到那侍女正贴合着自己的背影行走,不过他也终于来到了门前。
尽管危机并未解除,但劫后余生的喜悦却开始涌上心头,多托斯激动着伸出颤抖的手臂,刚抓上去门把就被染红。
但还未等他发力,多托斯就只觉身体像被千斤重物压制一般不可动弹分毫,只能不断颤抖僵硬在原地。
一只冰冷毫无温度的手搭在了多托斯的肩膀上,透过布料侵染着体温。
希望破碎只剩下将死的崩溃,多托斯此刻只想大喊发泄,却怎么也张不开嘴。被恐惧填满的内心竟开始被一股怒意沾染。
对未知的恐惧与死亡的威胁促使他想要扭头看去。
多托斯紧药牙关,身体不断颤抖,他艰难地扭动了一点脖颈,视线随之向身侧撇去,借助微弱的烛火,眼前的人却让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一张脸是他无比熟悉,却有别于记忆中更加冰冷苍白,一对猩红的血瞳不知是浸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看着眼前恐惧而又疑惑面色丰富的多托斯,费兰不免被逗得轻轻一笑,他开口用玩味调侃的音调发问:
“多托斯,你这是忙着去哪儿啊?”
……
……
……
“多托斯这家伙,这么晚了把我从城里叫过来,神秘兮兮的,到底在想什么?”
西斯轻抚着额头,脑中思绪不断,街道内喧嚣声不止,五彩斑斓的光线时不时在马车的窗帘上散成一团。
路旁的行人就像见惯了贵族往来,毫不在意这支行事匆匆的车队。其实很多贵族并不喜欢来贝尔萨这类大城市,这会让他们感受不到足够的高贵。
西斯虽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他喜好清净,更厌恶他人的打扰。念及与多托斯的交情,也只能沉下心来静静等待。
他的封地与临国爱兰坎特接壤,两国因数百年前的纷争,直至今日摩擦冲突也依然不断。
为了防范临国哪天的大举进攻,西斯占据克罗罗西地区东部的封地几乎被打造成了一个军事重镇。
根据多年前在贵族集会上签署的契约,所有贵族都要为西斯提供支持,其中来自多托斯的援助是最多的,这还要牵扯到贝尔萨家族与花园家族的紧密关系。
不过最令西斯担忧的是怕费兰在贵族集会上发难,近些年贵族们与议会间矛盾越发激化,在以费兰为首的激进派的煽动下,或许内战就在不远的将来。
身为大贵族,西斯自然也与议会不合,但相比于国家内部矛盾,他更担心届时爱兰坎特会借机发兵,到时候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克莱迪恐怕都会瓦解。
西斯的脸色越发阴沉,他伸手将车窗关闭,他的一侧脸被昏黄的烛火的照亮,那布满疤痕的面容被疲倦与优虑席卷,但最后又全部化作坚定。
车队驶过外城,缓缓向城主府开进。
夜空被漆黑的幕布覆盖,透不出一丝星光,月亮用黑云包裹住身体,丝毫不在意夜游的生灵。
此刻,贝尔萨的内城被一片黑暗笼罩,只剩下稀疏的光流在街道上涌动,缓缓朝着唯一一处光点聚集。
不同的面容被晃动的火炬照亮,随即又被黑暗吞噬,掺杂融化进了后半夜。
……
……
……
“啪嗒!…啪嗒!…”
铠甲的碰撞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西斯一言不发地跟着眼前躯体僵硬的侍女,左手紧握刀鞘,面色阴沉如水。
在抵达城主府后,他立刻就收到了多托斯的邀见,别于其他到场的贵族,西斯被刻意分开从旁厅进入了府邸。
刚一进去,西斯就注意到了门把上残留的血迹,不过空气里并没有什么血腥味,地毯上的几滴暗色也更像是某位仆从不小心受伤留下的。
但面前接引的他的侍女却更让西斯警觉,苍白的皮肤猩红的双瞳,那无异是血魔的造物:血仆。
在一次与爱兰坎特的冲突中,他亲自与这些怪物交手。之所以称为血仆,一是它们依靠吸取他人的血液再生,二是只具备生前的一些本能和较低的智慧。
一路上他看到了数量众多的血仆,从它们的穿着判断,这些都是多托斯府邸的仆从,西斯自认为了解多托斯不具备那样的手段。
他最担心的变故还是发生了,而第一个对象显然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多托斯。
从进入内城开始,西斯就意识到不对劲,即使是夜晚也太过安静了,甚至是没有一丝魔力波动。
只要是活人都会引发轻微的魔力波动,这个破绽西斯认为不可能被忽略,那当作是下马威或许更合适些,这表明没有一点反抗贝尔萨的中心就彻底瘫痪了。
细密的汗珠从西斯小麦色的额头上渗出,对危险的预知让他的身体进入高度警惕浑身紧绷,右手已经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空旷的走廊内时不时冒出一对血瞳,壁烛忽明忽暗,在走了不知多久后,西斯前方的侍女终于停了下来。
西斯扭头看去,拐角的尽头被璀璨的水晶灯照耀,一扇深棕色的大门静静立在那里,上面雕刻着蔷薇花纹,金色的线条游走勾形如藤蔓。
西斯定了定神,紧握着刀柄走了过去。墙角的阴暗出走出两个侍女,她们面色冰冷呆滞,一言不发地拉动了大门。
刺眼的光亮拼命挤出门缝不断撞在西斯身上,他继续缓步向前,明暗之差在他背后拖拽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一丝血腥味攀上他的甲胄,滑过护颈直直刺入鼻腔,随即又化为巨浪拍打着感官。
在西斯模糊泛白的视线中,一滩血色不断扩散,那中央堆叠着扭曲的血肉,而在往上是一道模糊的人影,那双猩红的血瞳无比清晰耀眼。
大厅内人影交叠,西斯停下脚步左右环顾,所有人沉默无言,无数视线汇聚在他身前的那一滩血色。
西斯重新看向高台之上的那人,他身着一身华服,白皙的皮肤几近苍白宛若白玉,散发着幽幽血光的红瞳回视着西斯,让他也不免升起一阵恶寒。
“欢迎!西斯公爵,您来的可有些迟了,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费兰面露微笑,双手摊开言语热情,他的语气略带遗憾与抱怨,好似对一位好友的诉说。
西斯目光扫过身前那摊血肉,又看向费兰身旁的多托斯,他一身常服,面色有些苍白,额头上的伤口还残留着一些血痕。多托斯将身体绷地笔直,双手附在腰后,却又止不住地颤抖。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也可以开始晚宴了,先前发生的事情还请各位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他扰了大家的兴致啊。”
费兰又徐徐地说道,他打了个响指,角落的阴暗处就冒出一双双血瞳,一群仆从从中显现,他们向那摊血肉走去,很快地板上就不再有任何残留。
空气中的血腥味仍旧浓郁,西斯有些震惊,费兰竟能够让血仆如此压制嗜血的本性。
“嗯……今天不愉快的事情真是多啊,一只小老鼠闻到香味偷跑来这里了吗?”
费兰又开口了,他神情有些阴冷,一双血瞳移向头顶天花板的一角。
所有人不约而同顺着费兰的视线看了过去,那里似乎并无特别,但西斯却注意到,一个影子正倒立在哪里,闪烁扭曲。
很快,一道身影浮现而出。
赫然是一位少女,那一头白发犹如瀑布散落下来,那眼眸间绽放着丝丝血色,一双血瞳扫过在场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