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前,他甚至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并为此怅然许久。
昨晚实在没睡好,于是他趁今天一段难得的长课间,趴在桌上补觉 。结果半梦半醒间,教室忽而吵闹了起来,卧槽卧槽的,搞得他好好一个修仙梦,突然蹦出个曹操,趴在地上,抬头问他,我不在的日子你还挺快活的嘛……于是他猛地一颤,醒了。
他皱着眉头,艰难地先抬头、后抬眼皮,结果一看,差点没给他吓得又一颤:班级一半以上的同学,不论男女,齐齐望向他,眼中或惊讶或好奇,有些离得近的还互相窃窃私语。因为坐在后排,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对,不是看他,视线还要再往右……他不自觉吸了口气,有股熟悉的清香。他停了一会,顺着同学的视线,也往右看去……
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爱笑,爱打趣,是他的同桌。
“睡得很香嘛,看来还真的挺快活。”
两周了,他终于再次见到她。
……
叶霂时隔两个星期,再度打开班级后面,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趴桌休息的他。毕竟他是唯一一个雷打不动只穿长袖的。关于他的癖好,没几个人知道原因,而叶霂是其中之一。关于他本人,没几个人去在意他,甚至注意到他,而恰巧,叶霂还是其中之一。
她走到她的位置,坐下,再转头向左,看向他,看向她的同桌,此刻正呼呼大睡的男生。看着他双臂环绕、将头包裹其中的样子,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右手习惯性撩了下头发。
两个星期不见了啊。
“我不在的日子,你还挺快活的嘛。”她不禁打趣。
她本以为他会继续熟睡,可这时他却抽动了一下——如果按他的描述,应该是“浑身一颤”。
是教室太吵了吗?她想着,心里不禁有些责怪那群大惊小怪的同窗。
听到他闷闷的呼吸,她回过神,看见他缓缓抬起头,用干涩的眼睛瞪向众人,面色不善,又转而疑惑,定在那里,最后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她看见,他的眼神一下就明亮了起来,这种神情变化,看得她不禁嘴角勾起。两人互相对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打趣起他。反正他不介意。
“睡得很香嘛,看来还真的挺快活。”
他微张着嘴,愣了一会。
“你前两周怎么了?大家都说你转学了……”
“我……这两周有事,不过现在没事了。”她回答
他眨眨眼,没说什么,只是顿了一会,然后抬手,低头,右手从左手的袖子里,捏出一颗糖,递给她。
她记得他称其为:袖里乾坤。
因为这种理由死穿长袖,也就他了。
一开始,她也觉得幼稚,可他每天都能从袖子里拿出几颗糖给她,口味都不同,开盲盒一样的,久而久之,她也就开始莫名期待起来。前面两个星期,她每天都很焦虑,走东走西,又累又烦,一直到今天,见到他……
……嘿,柠檬糖。
吃着糖,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多是同桌说近况,她安静听着。
他叫姜篱。
一个叶霂,一个姜篱,因为两人都有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喊全名听着很见外,就不约而同都用“你”、“我”代称——反正两人说话时,没有第三人。
不知为何,他说话,尤其是开玩笑时,都不怎么笑。一开始,他认真的玩笑常常让她当真,可久而久之她便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意思了:他开玩笑时,眼睛里面有股愉悦,眼睛闪着光。
黑色的眼眸闪动着,有种……不为人知的美丽,就像他两周前,送给她的那颗猫眼石。
那次,她难得想着和他一起吃饭,结果他故意避开了。当时她很难过,但又想到,实际上他要答应的话,免不了被别人注意。他从不是一个喜欢被盯着的人。所以,他的选择,无可厚非,她不介意,只是有些失落。
结果第二天,他就给了她那颗猫眼石,说是老家溪涧捡的。
他没说为什么送,她也没问。那颗猫眼石,她觉得是真心漂亮,纯净透亮,没有杂质,像是买的。买的也好,她也不介意,可他不爱撒谎,也没必要。如果真是捡的,他这种人,肯定喜欢得紧,拿什么都不换的那种。而现在,却为了道歉给了她。
嘿嘿。
思绪收束后,她发现他已停下话头,又把头埋在臂弯里,睡觉去了。
他好像瘦了。
说实话,那两个星期,赶路途中,睡觉前——闲暇时间,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想到他的盲盒糖,想到那颗她放在床头、漂亮的猫眼石,想到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她当真后还会急忙解释的样子……
她看向他的头发,轻轻吸一口气,发现他用的还是她以前推荐的生姜洗发水。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想摸摸他有些凌乱、又很干净的黑发。
……
他在半梦半醒间,感到头被碰了一下。
又是谁丢纸团、折纸飞机、教室打乒乓,然后偶然飞过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不见纸团、不见飞机、桌椅排列正常,同学各干各的。他又转向右边,看见她手上正在整理最近发的试卷——他数过,快三十张了。
……不对,试卷我已经给她都整理好了才对啊?
带着心中的疑惑,他视线上移,意外地看见了满脸认真,却脸颊泛红的她。
像瓷娃娃。哪一年他偶然看到,非常眼馋,想买,却先被卖家的猫捷足先“蹬”的那个。
嗯,也许是她碰了我的头,然后收回来时太猛,把试卷碰乱了,他想,又或者是我的头真的被不明物体袭击,然后她被吓到,才把试卷碰乱了……
思来想去,觉得这么盯着她也不是个事儿,就又瘫下去了。庸人自扰,不如睡觉。因为她在,他还可以多睡一会儿,上课也睡,醒来后抄她笔记就行。就算被老师发现,也只是让同桌轻轻一推,而不是隔壁桌的皮筋或者老师的粉笔。
她回来就好。
“……对不起。”
听到右边传来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他转过头,仰视她。她低着眉头,嘴巴抿起,声音细若蚊蝇。
“……是你啊。”他第一个猜想对了。
她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看来是以为吵到他睡觉了。
上次见到她这副神情,是在两周前。他装作不注意,没去和她一起吃饭,结果她难过了一天,第二天也是病怏怏的,直到他把那颗猫眼石给了她,这才好转。想到这里,他有些自责。
“我不介意的。”于是,他低声说。
然后,他再次听到了纸张掉落的声音。
上一次看到她反应这么大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见到蜘蛛那次。那时是冬天,有只跳蛛跑到她桌子上,给她吓到了,名副其实的花容失色。当时他帮她,先把蜘蛛赶到他自己手上,把那只手伸开,再和她说,跳蛛和善,不咬人,又跟她说了蜘蛛别称“喜子”的事。她听得很认真,他也就说得很起劲,直到她再次花容失色,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喜上眉梢”了。
他轻呼一口气,又再次埋起自己的头。
不久,头上忽然再次传来那种触感,柔软、温暖,却不像上次那样稍纵即逝。是她。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心里这么想,而他并没有动作。他有些怕,自己要是抬起头,一定又能看见她落寞的表情。
她的手定了会儿,又缓缓移动,传来轻柔的摩挲声。
上课铃声响起,她猛地收回手,做贼似的。而他抬起头来,并未睡着。这头摸着摸着就精神了。
准备上课用品时,他瞄了一眼她,发现她也在偷偷瞄她,脸上还残留着红晕。两人默默对视,她莞尔一笑:
“头都给你摸秃喽。”
他有些意外。
“你劲没那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