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早上五点十五分左右，他就起床了。生物钟使然。刷牙洗漱过后，先把房间地面大致扫一下，再去把大大小小的箱子从床底拉出，清扫床底，然后是小冰柜、拐角的洗衣机……清扫完毕后，他拿出拖把，又过了一遍。最后拿抹布把家具里里外外擦干净，就六点多了。
他换下被汗浸透的衣服，犹豫了一下，又去洗了个澡，才又穿上新衣服。他暗自庆幸刚刚习惯性地穿的校服，不然今天就没私服换了。
把湿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开洗，然后拿出电脑桌下放着的吹风机吹头发。
吹好后，衣服还没洗好，他终于发了会儿呆，再拿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
许久没有观察过这张脸了……也许还好？
不，她看了这么久，也不会说什么吧。
楼下黄老两口去他们儿子那儿了，没意外的话，吃顿饭的时间，他们应该是不会见到她的。
七点整，他出门买菜，走了十多分钟，来到附近的小街上，先去吃了份肠粉，然后按照计划购买芦笋、小葱，又称了些米粉，离开前想了想，又临时起意买了袋干木耳再回家。在心中琢磨午餐的细节，走到半路才忽而发现自己没买晚餐的菜，又折了回去，期间他没发现自己手机响了响。
回到家，放好菜，手机又响了响，他才拿起手机。结果一看，天塌下来了。
那是被她备注为“细无声”的她发来的消息。
【早上7：49】
“我出门咯，你家在哪儿？”
【早上8：05】
“我快到学校公交站了，你还没醒吗？”
本来坐在床上、弯腰驼背的他，像是被电了一样。
“卧槽！”
他快速回了一句“醒了，车站等我”，就一下弹射出门。
等他跑到学校附近，还没到公交车站，就看见一位熟悉的身影站在学校门口附近，手上拿着手机，东张西望。
看到远远狼狈跑来的他，她愣了一下，然后喜笑颜开。
“姜篱姜篱！”
她高高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呼喊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大声。
浅粉短袖，牛仔短裤，白色袜子，黑白帆布鞋……几个关键词从他脑海里经过，他小跑到她面前。
“你来我家吃早餐的吗？”他喘着气，把重音放在后两个字上。
该死，出汗了，可能有味。
“也可以啊，”她收敛起笑意，只是眼睛仍然弯弯的，“可惜我吃了。”
他顿了一下，怀疑她学他。
“……你怎么来这么早？”他换了个问法。
“太晚太阳晒。”她回答。
他往左边看了眼，发现学校门口保安室内，有一口森森白牙正直勾勾盯着他们——那是正在笑的保安。
“走吧。”那看起来就很健康的白牙亮得他心慌，就也不计较她的话了。
“好。”
一路上，她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着，但嘴里却是另外的话题：
“你原来会穿短袖啊。”
“我当然会。平常是穿短袖的。
“你没发现今天我有些不一样吗？”
“……发现了。说实话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例如说？”
“……”
“例——如说？”
“……你带耳饰了。”
“怎么样？”
“说实话，不习惯。但说起来，你以前给一个耳饰品牌做过模特，那时耳饰存在感似乎没有现在强？”
“嗯？这个不好看吗？”
“没有！是……怎么说呢，就是你佩的这对，好像……很衬眼睛？”
“啊，什么东西……”她一下笑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缝里闪动着水光。
确实衬眼睛。
后来一路闲聊下，他终于带着她来到楼下，然后进入他的出租小房间里。他下意识看向她。
“你真的一个人住吗？”她四下观望，好奇地问他，“好整洁啊。”
“东西少而已，东西一多我就打理不了了。”他确实不觉得打理好这个没人味的小房间有多厉害。
“那你妈妈放心了吗？”她笑着望向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现在是一个月来一次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她冷不丁来一句。
他没接话。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她又说：
“你瘦了。”
听到她的话，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看不出来。
“我自从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变瘦。”他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样挺好，以前跟头猪一样。”
“哦——”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难怪阿姨会担心。”
他没接话。
说实话，面对她的来访，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可真来了，似乎也就那样。之前，他会担心自己屋子是否不够整洁，也会担心自己吃的午餐她会不合口味。
但这一切的担心，似乎莫名其妙就没了，随着她那句“姜篱姜篱”而烟消云散。
所以她才重要。——他不知为何，得到了这个结论，嘴角微微上扬。
“嗯，”她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不说话，就问，“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对啊，我们干嘛？”
他快干的后背一下又爆出冷汗来。
他没想！
她只是来这里吃顿饭而已，他根本没想过她会提前来。现在想想，就算她当真中午才来，以她的性格，大约也是会在这待到下午的。
“……你家里还有电脑喔。”他听见她说。
顺着她的视线，他也看向了自己床旁边的电脑桌。
“嗯……平常在家，基本就是躺在床上玩电脑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躺’在床上玩？”她有些疑惑。
“我有手柄。”
她眨眨眼，又笑了。
“我还没用过手柄呢。”
五分钟后，他看着电脑屏幕，试图从自己的游戏库里找出一个她能玩的游戏，能用手柄玩的。
嗯……首先不能太难。
……结果一下就给他全刷下去了。
他尴尬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她正坐在他的床上。她此刻双脚来回摆动，正专心摆弄着手上的手柄：眨眨眼，扭扭摇杆，按按ABXY。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起头来。
“你手柄怎么选粉色的？”
“那是品红。”
最后，他总算找到了一款难、但她也许能玩的游戏，打开，然后坐到她的左边。
他要做好她不感兴趣的准备，毕竟他看得出来，刚刚她是为了给他解围才提出玩游戏的。
结果事实出乎他的意料，她很喜欢这款游戏，打得很投入，以至于他也投入了；手柄虽然还是不顺手，不过适应很快。仔细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这款游戏难，但他当时买了它是因为游戏的音乐和美术，像是歌剧一样，而他之前就觉得她是个感性的女孩。
他记得有次语文老师上连堂，不讲课，给班里同学放电影。那次有一段他记得很清晰：剧情的第一个高潮，女主角在短短七分钟情绪四次变化，当时他往她那边看，发现那七分钟里，她也出现了四次神情变化，和女主角完全一致。
他记得电影放完后，她还哼了哼电影的一段背景音乐。
如果那天中午他真的再给她听音乐的话，她会不会也哼？哼的话，哼哪首？
不知不觉，她打完了游戏第三个首领。那一刻，他长舒一口气，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床上。一会儿，他感到右边一震。往那边一看，发现她也躺下了，笑容里是满满的成就感。
“辛苦了。厉害了。”他不禁笑了。
“好难呐。”她把整个身体转过来，手柄放到一边。
“比我好，我打这个打了九十二次，当时发誓每死一次做十个俯卧撑，结果做了差不多一个月。”
“是哦，穿短袖我才发现，你手臂其实挺有料的。”
“……是吗？”
她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来，然后再深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呼出来，再吸一口气……
“有味？”他猛然抬起头。
她伸出一只手，把他的头拉回原位，然后抚摸他的发丝。
“不臭。”
他还是有些担忧。
“我前天才洗过晒过的啊。”
“不臭的。”她坚持。
感受到头上轻柔的抚摸，他想了想，也就不再庸人自扰，安静地让她摸。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眸，眼角，睫毛，看着她双眉舒展，看着她嘴唇微张……
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的双眼比平常更水润明亮，一闪一闪的。是那耳饰的功劳吧？
她手的触感短暂消失了，可还有微烫的指尖贴着头发，缓缓地，从头上滑过耳边，最终那只手的温热又轻轻覆在了他的脸上。
他意识到了，心跳慢慢加快，脸部开始发热，可仍旧没有她的指尖炙热。
他微微张大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她脸颊泛红，左手微颤着将她自己的头发梳到耳后……
“哥，我来了！”
平地一声惊雷，吓退了她的掌，吓停了他的心脏。他猛然抬起头，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的门口，站着他的老弟。
此时，他的弟弟与他一样，一脸震惊，然后掉头就走，还不忘把门带上，嘴里念叨：
“罪过罪过……”
他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