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闻到他床上有太阳的味道,所以当她试图通过深呼吸来平复自己心情时,发现这完全没有用。当他捏着那名胖小孩回来时,她的脸还是滚烫的,根本不敢看他。
刚刚,她差点亲了上去。
他一手抓着大呼小叫的小孩的后颈一手从他的床底拉出来一章折叠凳,单手开好放到地上,再把小孩丢上去,自己皱着眉头走进他家里的卫生间。
感受到折叠凳那边炙热的目光,她不自在地转过头回望向那位小孩。可仔细一看,却让她惊住了。
之前没认真看,但那个小孩,除了胖了点,和他很像。尤其是眉眼处,和他一样,很厚的双眼皮。是他弟弟吗?
“你、你好?”她试着打招呼。
“嫂子好。”小孩淡定回复。
他跑出来,往小孩后脑勺扇了一巴掌,然后又走回去。
她尴尬笑笑,努力不去管小孩的童言无忌,又对小孩问道:
“是姜篱的弟弟吗?你叫什么名字?”
捂着头的小孩闻言挠挠头:
“哦,姐姐你好,我叫姜铭,铭刻的铭,现在上六年级。”
嗯,姜铭。语气真的像他。
姜铭的眼睛和哥哥姜篱很像,但比姜篱更加机灵,一闪一闪的。
“……我都跟你说了,他来我这也是玩——”
这时,他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尽管隔着一个拐角和一道门,仍然很大声。
“……我怎么不能这样跟你说话?”
“……我弟被他爸丢了!我怎么不生气?!”
仅仅三句话,卫生间里便不再传出声响。
然后整个出租屋都似乎凝固了。
“……我爸嫌我在家只会看电视,就把我赶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铭低声开口了。
“以前,你爸爸也这样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姜铭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点也和他很像。
接着,她看见他从卫生间出来,眼眶有一点红。
他看过来,苦笑一下,然后把手机交给弟弟姜铭。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做饭。”他说。
她一下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第一次语音通话那次,他说过他妈妈的事,那时她还以为他的家庭关系很好,可事实似乎不尽相同。
沉默中,午饭很快就做好了。
关于他会吃什么,她之前想过多重可能,可事实却仍然出乎意料:
米粉。
折叠桌上,在面前的是一碗份量很足的米粉。淡酱色的汤汁冒着热气,上面有芦笋、木耳、溏心蛋、葱花——全都只是简单处理了而已。整一碗看着很……清淡,让她不自觉开始猜测他就是天天吃这个才会变瘦的。可总的来说,卖相很好。
“哥,我怎么就只是三个蛋啊,还有一个不是溏心的。”她听见姜铭在抱怨。
“我就买了两人份的,木耳之前也只泡了两人的。”姜篱面不改色。
“那那个没煮好的蛋也给我了?”
“嗯哼。”
“三个蛋好腻的。”
“那你去夹个梅子过来吧。”
“……早给我吃光了。”
看着兄弟俩有趣的互动,她却感觉很怪。明明刚刚才和家里人吵过架,现在却那么自然,那么平常。
……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很常见吗?
“叶霂?”
他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他正直直盯着她。
“下不去口吗?”
“没有没有。”她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赶紧吃下一口米粉。
“怎么样?”他问。
她抛去杂念,专心品尝口中的米粉。味道很好。
“好纯洁的味道啊。”她由衷感叹。
“纯洁,”他重复,“什么意思?”
“我妈妈做米粉一般都是拌的。”
“拌……的?”他又重复,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真的好怪。
吃完午餐,他收拾好桌子,而姜铭坐在折叠凳上,看着她玩游戏。
“哥,你不带姐姐玩mc吗?”姜铭突然说。
他原来还玩mc的吗?
她转向他,他仍然在洗碗,不快不慢,似乎没听见弟弟说的话。姜铭似乎习惯了,也没有继续问。
傍晚,他让姜铭留在家,而他送她到车站。两人并肩走着。
“你真的好会做饭啊。”她看向天空,夕阳将云朵染成火红。“云彩云彩,说的就是这个。”他以前这么跟她说过,那时两人都还不是走读生,还要在学校待到晚上。他说完后,就静静看着晚霞,一直到巡堂老师提醒。
“你下次来,记得提前吱一声,我家冰柜小,一般不放太多菜。”
“好。”她笑着点头,“小姜铭除了胖了点,和你好像啊。”
“我小时候就他这样。”
“他说你还玩mc?”
“是。”他点头。
“中午……”
“嗯?”
“就是中午,你去卫生间打电话。发生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啊,没什么。日常。”他摇摇头。
她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而他也沉默着。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在她前面了。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很在意中午的事,尤其是他红着眼眶出来时,那双眼睛,透露出深深的疲惫。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副样子。
在她印象里,他永远是那种处变不惊的样子,沉默、平和,就连那次,那次他告诉他自己母亲的情况,他都没有像中午那样,带有明显的情绪。
在午餐之后,他又恢复正常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两兄弟已经习惯了。
她总觉得很怪,非常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希望他跟她说一下,可她觉得他不会。这种类型的事情,他不主动说,她也问不出。
他在前面突然停下了,她没反应过来,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回过神来的她赶紧道歉。
他们已经走到车站了。
“在想什么?”他回过头来,低声说。
“……没什么。”
夕阳从右边打到他的左脸上,勾勒出他柔和的线条。左边眼眸被夕阳点亮,能倒映出她的脸。
而右边,因为没有阳光,显得眼袋很重,眼瞳漆黑。
“那我就送到这里,回去做饭了。”他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姜篱姜篱。”她叫住他。
“嗯?”他停下脚步。
她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直接问他的话,他只会回避……他很害怕。
最终,她只能说:
“明天见。”
他愣了一下。
“好。”
他走了。
明天再问吧。
……明天又怎么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