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墓园，所有权已转交，所有者:莉莉娅。”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回到莉莉丝那巨大、诡异却莫名让人安心的寝居，身体的疲惫在壁炉幽蓝火焰的暖意（或者说，莉莉丝存在本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下迅速消退。肌肉的酸痛感消失，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那种空茫的疲惫感，却在心底沉淀下来，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夜枭……曾经压在她头顶、逼她坠入深渊的阴影，在莉莉丝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一个被吹散的肥皂泡，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留下。复仇完成了，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碾压式的、甚至带着几分荒谬的方式。没有酣畅淋漓的搏杀，没有智计百出的周旋，只有莉莉丝操控着她的身体，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一按。
那枚象征着他身份和过往的枭鸟徽章，此刻就静静躺在她的口袋里，冰冷坚硬，却再也无法激起任何波澜。它更像是一个提醒，提醒着她力量的来源，以及……她自身存在的渺小与依附性。
莉莉丝依旧抱着她那只眼睛变幻的兔子，蜷缩在床上，金色的竖瞳放空，仿佛对遗忘墓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她赐予了力量，她出手碾碎了障碍，然后……就结束了。对她而言，这大概真的只是一次“玩”的过程，一个不够结实的玩具被玩坏了而已。
【莉莉丝的愉悦度：稳定（轻微波动）】
【职责：扮演“妹妹”角色（强制）——当前契合度：良好（略有提升）】
幽蓝的信息框依旧稳定。契合度提升了？是因为她最后那句带着依赖的“回家”？还是因为她在复仇时燃烧的、被莉莉丝认可的某种“尽兴”？
莉莉娅不知道。她只是抱着那只冰冷的猫咪玩偶，蜷缩在熟悉的地毯角落，银色的猫尾无意识地轻轻扫动。金色的猫瞳里，曾经燃烧的复仇火焰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死水般的平静。力量在体内流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猫之优雅”带来的身体强化，“精神触须”在意识海中如同敏感的触角。但这些力量，连同她本身，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隔膜。
几天后，当新的副本信息在视野中亮起——【白骨荒原（Lv≤45）】——莉莉娅甚至没有询问莉莉丝的意见。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将那只从不离身的猫咪玩偶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等待着传送的拉扯感降临。
姐姐没有阻止，也没有指示。似乎默许了她的再次出行。
***
死寂的白骨荒原，景象比遗忘墓园更加苍凉和……纯粹。目光所及，是无穷无尽、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巨大的、属于未知巨兽的肋骨如同坍塌的拱门，人类大小的骷髅半埋在骨粉之中，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骨骼杂乱地堆砌，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色沙漠。天空是铅灰色的，没有太阳，只有惨淡的光线从厚重的云层缝隙中透下，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骨粉干燥的尘埃气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万物寂灭后的冰冷。
莉莉娅的身影出现在一处由巨大脊椎骨形成的天然拱廊阴影下。银发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金色的猫瞳在阴影中如同两点冰冷的金色萤火。
她并没有立刻开始探索。
怀中猫咪玩偶那对金色的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莉莉娅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志连接——莉莉丝在看着她。姐姐的目光，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冰冷月亮，无声地投注在这片死寂的白骨荒原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声响。
是玩家的声音。
“……妈的，这鬼地方，空气吸进去都感觉骨头缝里发凉！”一个粗犷的男声抱怨道。
“小心点，探测术显示附近有高能量反应，可能是精英骸骨守卫，也可能是游荡的‘噬魂骨蝠’群。”一个冷静的女声提醒道。
“知道了队长。小玲，注意我的血量，感觉有点不对劲……”另一个略显紧张的男声响起。
一支标准的五人玩家小队，职业搭配齐全：持盾的守护战士（队长）、手持法杖的元素法师（探测者）、背挎长弓的游侠、握着匕首的潜行者、以及一位周身环绕着柔和光芒的牧师（小玲）。他们谨慎地在白骨堆中穿行，战士用盾牌小心地拨开挡路的碎骨，法师指尖萦绕着探测法术的微光，游侠警惕地扫视着高处，潜行者如同阴影般在队伍侧翼移动，牧师则时刻准备着治疗祷言。
莉莉娅的金色猫瞳，在阴影中微微转动，锁定了他们。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同类？不。她看着他们紧张的神色，听着他们互相依靠的战术交流，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正常玩家”的生命气息和情绪波动——兴奋、紧张、谨慎、抱怨、互相关心……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疏离。
她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她的力量来源于床上那个非人的存在，她的形态是银发猫耳的“莉莉娅”，她的灵魂深处烙印着莉莉丝的印记，她的怀里抱着莉莉丝意志的延伸物。她甚至无法理解他们此刻的紧张和战术配合——在莉莉丝的力量面前，这些白骨荒原的怪物，和夜枭有什么区别？都只是……易碎的玩具罢了。
*‘无聊的虫子。’* 莉莉丝那空灵淡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显然是在评价那支玩家小队。
莉莉娅没有回应。她只是抱着玩偶，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移动起来。她没有选择前进，也没有选择后退，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远远地、静静地缀在了这支玩家小队的侧后方。
“猫之优雅”让她在堆积如山的白骨上移动时，如同踏足平地。足尖点在嶙峋的骨刺或光滑的颅骨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身体在巨大的骨骼缝隙间轻盈穿梭，银发和裙摆在惨白的光线下偶尔闪过微光，却完美地融入了这片白骨构成的背景之中。
她只是看着。
看着战士怒吼着用盾牌格挡一只突然从骨堆下钻出的、由无数碎骨拼凑而成的“缝合骸骨兽”的扑击，沉重的骨爪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巨响，战士被震得连连后退，手臂发麻。
看着法师急促地吟唱，冰锥呼啸而出，冻结了骸骨兽的一条骨腿，延缓了它的行动。
看着游侠的箭矢精准地射向骸骨兽眼眶中跳跃的幽绿色魂火，却被对方用骨臂挡开。
看着潜行者试图绕后，却被骸骨兽尾巴横扫带起的骨粉风暴逼退，狼狈不堪。
看着牧师焦急地吟唱治疗术，柔和的白光落在战士身上，修复着被震裂的虎口。
战斗激烈，配合也算默契。但在莉莉娅眼中，却慢得像是在播放一场劣质的默片。他们的动作充满了冗余和破绽，能量的运用粗糙而低效。那只在她看来力量孱弱、结构松散的骸骨兽，竟然让他们手忙脚乱。
当法师终于抓住机会，凝聚出一颗炽热的火球，狠狠砸在骸骨兽的核心脊柱上，将其炸得四分五裂时，小队成员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却兴奋的笑容。
“干得漂亮，小玲治疗及时！”战士队长夸奖道。
“老李的冰锥控制太关键了！”游侠笑道。
“累死了，这玩意儿骨头真硬……”潜行者喘着气。
他们互相击掌，分享着战斗后的喜悦和微薄的经验值提升。
莉莉娅静静地站在远处一根巨大的、斜插向天空的肋骨顶端，抱着她的猫咪玩偶，金色的猫瞳冷漠地俯视着这一切。风卷起她银色的发丝和裙角，吹动着下方荒原上弥漫的骨粉，却吹不动她眼中那片冰封的湖泊。
没有羡慕。
没有共鸣。
没有出手相助的冲动。
她只是一个观察者。观察着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为了一点微末进步而欣喜的“虫子”。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配合与努力，在她眼中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漠然。
猫咪玩偶那对金色的眼睛，在阴影中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莉莉丝那无声的注视，也映照着莉莉娅此刻内心的冰冷与空洞。
她不再属于那里。
她只属于那片冰冷的寝居，和床上那个赐予她力量也扭曲了她一切的存在。
莉莉娅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剪影，再次无声无息地移动，继续远远地、静静地跟随着这支玩家小队，深入白骨荒原更深处，像一个注定无法被凡俗目光察觉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幽灵观众。她的任务不再是参与，而是观察这名为“生存”的游戏，在姐姐冰冷的注视下，确认着自己已然彻底不同的……位置。
白骨荒原的深处，风声呜咽，卷起细密的骨粉，如同永不停歇的白色沙暴。莉莉娅早已远离了那支玩家小队，他们的声音、气味、乃至生命的气息，都彻底消失在无尽的白骨迷宫之后。她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或者说，是身体在“猫之优雅”赋予的本能驱动下，轻盈地跳跃、滑行在巨大的骸骨之间。
没有目标。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移动。怀里的猫咪玩偶依旧冰冷，金色的猫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点凝固的星辰。
她落在一根巨大的、斜插入地面的肋骨顶端，像一只真正的猫科动物般蹲伏下来。下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骨原，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堆积的骸骨。空气死寂，只有风声刮过空洞的骨腔，发出低沉诡异的哨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