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落幕KD 更新时间:2025/6/12 0:46:59 字数:4293

忆雨落下的那天,我还是个孩子,呆呆地站在十字路口。那一天,我与父母走散了。

忆雨——人类情感的具象化。情感挥发到空中,与雨水一同降下。接触了忆雨,就会被其中蕴含的情感所浸染。

那场雨带走了我的记忆。我漂泊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最终被当地的孤儿院收留。院长为我取名“时雨”,我很珍惜它。

孤儿院的大家都很善良,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十六岁那年,为了减轻院里的负担,我选择了离开。所幸学业优异,当地的忆雨学会提供了助学金,让我得以在这座城市最好的高中勤工俭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我加入了忆雨学会,成为一名学者。

写完最后一行字,我小心地合上笔记本,指尖感受着封面的粗糙纹理。

“还不睡吗?时雨。”门被轻轻推开,室友利群·康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了进来。

金丝眼镜,一丝不苟的中分头,外表斯文。但这只是表象。康骨子里是个怪人,他的狂热一半倾注在学术上,另一半则献给了收集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偶上

“端着咖啡还好意思说我?”我瞥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他镜片后的十分精神的眼睛,“论文被导师催稿了?”

“啧,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康推了推眼镜,镜片寒光一闪,“比起这个,‘留存馆’的事,进展如何?”

我的研究核心是忆雨中的“忆质”——一种源自人类、可挥发、易凝固的特殊物质。利用它,可以将记忆加工成“记忆琥珀”,实现记忆的永久保存。建立一座承载人类记忆的“记忆留存馆”,是我的梦想。

“技术上不成熟,钱财上也远远不够。”我叹了口气,疲惫感沉甸甸地压下来。

“话说,”康抿了一口咖啡,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你这技术为什么不引入刑侦领域?读取记忆,锁定真凶,价值巨大啊。”

“你到底有没有仔细读我的论文?”我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理论可行,但实际操作极不稳定,现阶段完全不适合刑侦应用,那是在玩火。”

“这样啊……那你加油吧。”康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他把咖啡放在桌上,转身开始调试他那台发出结构复杂的仪器。

窗外的雨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密集。滴答、滴答……敲打在玻璃上的节奏,不知何时起,竟隐隐透出一种...像某种……呼唤?

“奇怪……”我喃喃自语,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突然,意识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

“大人!醒醒!时雨大人!”

一片混沌粘稠的虚无中,一个轻柔而焦急的女声像潮水,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我仿佛挣扎在冰冷的泥沼里,耗尽全身力气才撬开沉重的眼皮。

令人窒息。我猛地撑起身子,心脏狂跳不止——我正坐在一个类似远古森林的草地上,陌生的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正急切地蹲在我身边,瀑布般的的白色长发流淌在肩头,一双赤红的眼瞳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然而,她身上那件剪裁合体、干净得与这原始环境格格不入的水手服,又奇异地中和了那份强烈的非人感。

“时雨大人!您醒了!太好了!”看到我睁开眼睛,少女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欣喜的灿烂笑容。

“你……是谁?”我艰难地支撑着坐起身,剧烈的头痛像无数只蚂蚁在颅内爬行。

少女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红眸迅速蒙上一层浓重的水雾,声音带着哽咽:“您……您忘了我吗……”

“不,我很确定,”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少女听后明显愣住了,随即歪了歪头,露出一种“啊,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举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明白了!您是时雨大人,但又不是‘过去那个’时雨大人!对,应该就是这样!是新的谐律师大人!”

“……”我沉默地看着她,努力处理着眼前这荒诞离奇的景象——原始森林、白发赤瞳、水手服、莫名其妙的“大人”和“谐律师”……

“你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下意识说了出来

少女的表情立刻变为气恼,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河豚:“哼!”但还是伸出手——那只手带着温玉般的触感——用力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就郑重其事地再为您介绍一次吧!我叫忆离,是这片‘忆域’的女神!是守护和净化者!”她挺起胸膛,试图营造威严,但那双仍在表达着不满的赤瞳削弱了效果。

“羽忆离……省略羽,直接叫你忆离可以吗?”我借力站稳,身体还有些虚浮,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和眼前自称女神的少女。

“当然,随您喜欢就好。”忆离立刻又笑了出来,仿佛刚才的生气从未发生,变脸速度快得惊人。

这太奇怪了。这个自称忆域女神的少女,对我表现出一种毫无来由的亲近和。而我,一个信奉逻辑的严谨学者,从未在任何典籍或研究中听说过“忆域”的存在,更何况认同所谓“神”的概念。但身下泥土的冰冷、少女手上真实的触感,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我:这不是梦,这个地方,以及她,非同寻常。

“你说你是‘忆域的女神’,‘守护和净化者’?这个概念……能详细解释一下吗?”我向忆离发问。

“大人知道忆雨吧?”忆离的神情认真起来,赤瞳深处沉淀着某种古老的气息,“忆质并非会全部升入空中,有极少的一部分会渗入地下,日积月累,在漫长的岁月里,大地深处也孕育出了自己的意志。大人可能感觉不到,但它确实存在,并影响着一切。而我,作为凝聚诞生的意识体——也就是你们概念中的‘女神’,核心的职责,就是清除掉这大地意志里滋生蔓延的偏执、怨念与腐朽的‘毒素’,维持它的纯净。”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肃穆感。

忆质不守恒……忆雨学会中,的确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概念假说,作为对观测数据中那部分“消失”的忆质的解释。没想到,一个备受争议、近乎玄学的假说,竟在此刻化作了眼前的原始森林与这位白发赤瞳的“女神”。这种地方竟真的存在,还有一个所谓的“意志体”在管理。

“那,你所说的需要帮助……”我的问题刚开了个头,豆大的、冰冷刺骨的雨点以倾盆之势轰然砸落,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雨声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

“没时间细说了,时雨大人!”忆离的声音穿透狂暴的雨幕,带着焦急,“我需要您的帮助!这是‘谐律师’的职责!等到下一次忆雨落下时,无论您身处何方,一定请握紧它!”她迅速将一块金黄色的石头塞进我手里。那石头触手温润,但内里却似有汹涌波涛被禁锢其中,仿佛随时要冲破石块,吞噬一切。

“等您回去,我会和您联系。现在,请先醒来!”忆离话音未落,突然伸手,指尖泛起微弱的白光,在我胸口用力一推!

我猝不及防,巨大的力量让我完全失去重心向后倒去!明明身后是布满狰狞树根和坚硬石块的泥地,但我却像跌入了池水,视野被彻底拉入黑暗……

——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后背。是梦?我颤抖着,,摊开紧握的右手。

那颗金色的石头,正安静地、不容置疑地躺在我的手心,散发着微弱的余温。

那不是梦...

忆域...女神...谐律师...高浓度的信息猛烈冲击着我的认知,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

突然,掌心的金石变得灼热起来,内部仿佛有电流窜过,发出极其高频的嗡鸣。

“大人?”忆离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我差点把石头扔出去。

“忆离?是你吗?”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书桌,康正趴在摊开的论文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我压低声音,

“心钥?通讯?”

“嗯!是我!太好了时雨大人,心钥的连接稳定了!”她的声音透着雀跃和安心,“有了它,即使我们隔着忆域与现实,也可以直接对话。不过,我对它的认知就只有作为通讯工具了,它的用处应该远不止如此。大人不是学者吗?我觉得您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它。”

话虽这么说,这东西一旦进了学会的实验室,就绝对不再属于我了…甚至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额,我…想想办法。”我略带尴尬地回答,将金石紧紧攥在手心。

“接下来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忆离。”我强迫自己冷静,直击核心,“为什么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时雨大人’?还有,‘是时雨又不是时雨’、‘新的谐律师’到底是什么意思?谐律师究竟是什么?”

“原来大人您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忆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我的认知里,我就是个研究忆质的学者,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普通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我的语气带着强调。

“怀渊大人…他什么都没跟您说吗?”忆离的声音带着更深的疑惑。

“你说的是院长?”我吃了一惊,她突然提起我曾待过的孤儿院院长的名字,一个尘封已久的、温暖又复杂的称呼。

“怀渊大人曾经也叫时雨,是我的上一任谐律师。”

“谐律师到底是什么?”我追问,这个词带来的责任感和未知感让我喉头发紧。

“简而言之,”忆离的声音变得郑重,“大地意志的洪流庞大而混沌,其中滋生的‘毒素’需要引导才能被有效净化。谐律师,就是能感知、理解并调和这股意志洪流的特殊之人,是引导我进行净化的关键伙伴。没有谐律师的引导,净化的力量会失控,甚至可能被毒素反噬。”

“我的谐律师都叫时雨,‘怀渊’一名是怀渊大人退位之后自己取的。”忆离补充道。

时雨……一个被传承的名字?一份被赋予的职责?自己十六岁离开孤儿院,加入忆雨学会,埋头研究忆质……这一切,难道都在那个老人的注视之下?甚至……是他精心的安排?

“怀渊先生,从一开始,就把这份责任……托付给了我吗?”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雨大人...您不会要...抛弃这份责任吧?”忆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和试探。

...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漂流到这座陌生城市的那天晚上,饥寒交迫、浑身湿透的我像只受伤的野狗,一瘸一拐地在昏暗肮脏的巷子里艰难前行。

“垃圾桶...应该可以找到些吃的...”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微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个比我人还高的垃圾桶推倒,饥饿灼烧着胃,淹没了所有理智和羞耻。我像条饿疯的野狗扑在垃圾堆里扒拉

指尖触到一块冰硬的东西——半块爬满青绿色霉斑的面包。我一把抓住,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突然,一只瘦削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伸出,攥住了我的手腕,骨头被捏得生疼。

“呜——!”我扭过头,凭着本能狠狠一口咬在那只阻止我进食的手上

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嘴里漫开...

预想中的打骂、踢踹却没有落下。那只流血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挣脱却又并非暴力的温和力道,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却轻柔地、带着点笨拙的怜惜,落在了我的头顶。

那抚摸很轻,却像一道光,穿透了冰冷的绝望。

“可怜的孩子,吃这个会闹肚子的,跟我走吧。”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茫然地抬起头。那是一个消瘦的老人,戴着一副旧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平静的湖水,温柔而宁静地看着我。那是我记忆空白之后,第一次从别人那里,体会到了名为“温暖”的东西。

怀渊先生...

...

“抛弃?”晨曦微薄的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落在我紧握着心钥的手上。那金色的石头在我掌心微微发烫,“时雨”这个名字承载的、他未曾言明的期许。这份责任,或许早已与我的存在本身交织在一起。

“怎么可能呢...”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晰。

“那...时雨大人您这是...接受了?”忆离试探性地问,声音透过心钥传来,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

沉默了片刻。窗外城市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显现,书桌上堆叠的论文、康轻微的鼾声、手心里心钥的脉动、脑海中忆离赤红的眼瞳和原始森林的景象……两个世界在此刻荒谬又真实地重叠。

“当然,”我深吸一口气,“请多指教,忆离小姐。告诉我,作为‘谐律师’,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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