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别！”艾尔薇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椅子上弹起，双手合十，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此刻皱成了苦瓜，“姐！亲姐！我错了！我真错了！不该瞒着你……可我有苦衷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她似乎想证明什么，手臂一弯试图展示那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在我毫无波澜的注视下，那点虚张声势的气焰“噗”地一声泄了，讪讪地放下手，坐了回去。
我没碰桌上的饭菜，指尖依旧在桌面敲击着那令人心头发紧的节拍。视线在艾尔薇特、星梨和小曜之间缓缓移动。
“苦衷？”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行。正好，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各自的‘苦衷’。” 这话出口，心底却掠过一丝自嘲——指责隐瞒？我似乎也没什么立场。
抬手指向艾尔薇特，问题一个接一个，清晰而冰冷地砸过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那个‘残响’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星梨会在城西的废弃工厂跟他们打起来？” 目光在她身上钉了一下，“还有，你刚才那身打扮，那个……奇怪的领域空间，又是怎么回事？你管这叫‘好好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雹，砸得艾尔薇特措手不及。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向星梨投去求助的目光。星梨立刻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布料——她现在自身难保，哪敢卷入这对姐妹的对峙。
“姐，瞒着你是我不对，”艾尔薇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又努力想辩解，“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吗？既然有了这份力量，总不能看着那些东西……伤害普通人吧？” 她试图描绘那个隐藏的世界，“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超自然的东西。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得到了力量，造成的破坏……”
“我知道。” 我的声音打断了她，平淡无波，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艾尔薇特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魔法少女，超级英雄……存在。” 她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天真的笃定，“我们是为了守护而战的。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这难道错了吗？”
守护与正义……真是纯粹又危险的念头。这可不是漫画书里翻过就忘的热血故事，这是活生生、带着血腥味和毁灭性的超凡战场……我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没把这话说出口。
“那么，现在，”我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目光扫过她们，“请两位魔法少女，以及这位‘世界的守护者与监督者’小曜先生，” 我特意加重了那个冗长的称谓，小曜立刻警惕地竖起耳朵，星辰般的眼睛紧盯着我，“把你们现在掌握的所有情报，都摆出来。我需要统合。”
最后的目光落在艾尔薇特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还有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艾尔薇特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发酸，那股被撞破秘密的慌乱和羞耻渐渐褪去，涌上来的却是更深的委屈和不解——为什么从小最懂她的姐姐，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墙，甚至……不支持她？
客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城市夜晚的喧嚣被无限拉远，只剩下灯管微弱的嗡鸣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艾尔薇特肩膀垮了下去，泄气般地靠回椅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讲述：
“大概……半年前吧。一次意外……就莫名其妙成了魔法少女。” 她含糊地带过了契约的细节，语气从最初的兴奋转向一种带着沉重感的语气，“一开始，新鲜感过去后，就遇到了……各种各样带着魔力的怪物，还有那些……用超能力作恶的人。我既然有能力阻止，就不能视而不见。”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隐藏身份……是怕你们没有力量，知道了反而更危险，会被卷进来。”
“那你呢？你就不危险了？” 话到嘴边，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我疲惫地摆摆手，不想在这点上纠缠下去，转向了始终低着头的星梨，“你家里人……知道你的事吗？”
星梨的身体似乎又绷紧了一点。沉默良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像蒙着一层灰尘：
“一开始……我就告诉他们了。他们……很反对。直到后来……”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种后怕的余悸，“……他们也不小心被卷进了一次超凡事件。那次之后……就不再反对了。”
光是听着就感觉到了星梨的父母的无奈。稍微想想就知道他们在自己的女儿卷入超凡力量之间的战斗，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是有多么无力。
之前我也没有多考虑，星梨的伤好了之后的事情。让她继续去当魔法少女?这次她战败差点就寄了，再继续参与更多的战斗又会怎样?再怎么说她们都只是些少女，是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去战斗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们面对的敌人还没有被打败，那不仅仅是我们，就连这一片地区的住户都处于危险之中。我们必须想办法来解决。”此时纠结太远的事情没有意义，我继续问道：“详细给我讲讲那什么‘残响’相关的情报，那应该就是这次主要威胁来源吧。”
艾尔薇特见我主动把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及时接上了我的话：“关于‘残响’这个组织，我们魔法少女之间也互通过情报。这是一个以追寻超自然力量为目标的组织，他们行事隐秘，手段激进，核心成员似乎都是些……对力量极度渴求、或者本身就被某种扭曲力量吸引的人。”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表情变得严肃，“他们热衷于挖掘、收集甚至掠夺各种‘异常物品’、‘失落力量’或者‘特殊个体’，无论那东西有多危险。据我们所知，他们手中掌握着不止一种类似‘虚无碎片’这样的禁忌力量。”
“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星梨？”我追问，目光转向沙发上的白发少女。
星梨抿了抿唇，声音依旧带着虚弱：“大概半个月前，我独自追查一个在城市下水道系统里活动的异化生物时，无意中撞破了他们的一次‘交接’。他们似乎在转移一个被严密封印的容器，容器里散逸出的力量波动非常……污秽和危险。我尝试阻止，但对方人数不少，而且准备充分，我被迫撤离。可能就是那次，让他们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认为我会妨碍他们的计划。”她垂下眼帘，带着一丝自责，“这次在城西工厂区，他们应该是故意设下了陷阱，而且似乎对我的力量属性有所针对。”
“针对？”我捕捉到了关键点。
为我解答疑惑的则是小曜，这只黑猫举起了一直前爪说道：“星梨是掌握了星辰魔力的魔法少女，拥有着宇宙中星辰诞生、演化、衰亡过程中逸散出的、最纯粹的能量。能克制这种魔力的只有源自黑洞的虚无之力，那是吞噬一切物质与能量的奇点，是所有星辰的坟墓。而虚无碎片则是‘残响’那个组织所获得的，模拟黑洞力量得到的副产物。”
艾尔薇特补充道：“‘残响’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睚眦必报，而且喜欢用最狠毒的手段清除障碍。星梨这次重伤逃脱，他们肯定知道她没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她，抹除后患，同时……”她的眼神变得凝重，“……他们肯定也在追查那晚是谁救走了星梨。姐，你这里……并不安全。”
空气瞬间又沉重了几分。无形的威胁如同冰冷的蛛网，悄然笼罩了这间小小的公寓。
“艾尔薇特，你知道魔力水晶吧，那你手上有没有存着的魔力水晶？这可以帮助星梨恢复。”我开口问道。似乎魔力水晶是各个魔法少女都知道的东西？她们打败某种超自然生物后就会获得来着。
艾尔薇特戳了戳手指，“姐，魔力水晶这玩意就像是游戏里的经验卡，咱们拿了之后当场就用掉了，这一时半会也没有怪可以刷啊......要是有怪可以刷的话，看在您的面子上我肯定会搞个魔力水晶来的。”
“算了，”我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星梨需要时间恢复力量。小曜说五天后，云顶山天文台那里会有一个短暂的星辰能量潮汐窗口，那是她摆脱‘虚蚀’、恢复魔力的最佳机会，也是目前看来最安全的方案。”
艾尔薇特的眼睛亮了起来：“天文台？星辰能量潮汐？你确定？”她看向黑猫。
小曜郑重地点了点它的小脑袋：“本喵以星辰轨迹起誓，感知不会错。时间在五天后，具体时刻需要那时在特定高点锁定。能量窗口期极短，大概只有十分钟左右。”
“十分钟……”艾尔薇特咀嚼着这个时间，眉头微蹙，“潜入一个非开放时段的天文台，还要精准卡在那十分钟……难度不小。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她看向我，眼神复杂，“姐，你……真的打算……”
“不然呢？”我打断她，目光扫过星梨苍白的脸和小曜疲惫的样子，“把她们丢出去自生自灭？还是报警让穿着防化服的人来把她们带走？” 我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尖锐，“既然麻烦已经自己找上门，又甩不掉，那就只能想办法解决它。”
我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艾尔薇特：“既然你是魔法少女，而且看起来……经验似乎比星梨丰富点？” 这话让星梨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那么，在接下来这一周，我需要你的帮助，艾尔薇特。”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第一，我需要你动用你魔法少女的能力和渠道，在不暴露位置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搜集关于‘残响’这次行动的情报。他们现在可能的动向？有没有增援？对星梨的追踪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可能预判他们的下一步？”
“第二，”我的目光转向星梨，“星梨的安全是首要任务。这几天，她必须待在这里静养。我需要你负责外围警戒，一旦察觉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可疑人员出现在这栋楼或者相邻的区域，立刻预警。你的那个……领域能力，应该能派上用场。”
“第三，”我看向小曜，“小曜，我需要你全力配合艾尔薇特。你对能量波动的感知是最敏锐的。”
“至于潜入天文台的细节，”我最后总结道，“等日期到了，我们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计划。现在，我们的目标很明确：让星梨抓住那个十分钟的机会！”
我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位，“有没有问题？”
艾尔薇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脸上的委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战士的郑重：“明白。交给我吧，姐。” 她看向星梨，“我会保护好这里的。”
星梨也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恢复，不会拖后腿的！”
小曜甩了甩尾巴，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本喵定当竭尽全力！”
“很好。”我拿起桌上早已冷掉的筷子，敲了敲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么现在，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麻烦。”
艾尔薇特沉默地扒着饭，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我，带着探究和欲言又止。星梨小口地吃着，小曜则安静地舔着碟子里的牛奶。
就在这时——
“嗡……嗡……”
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客厅里紧绷的对峙气氛。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号码并非我通讯录里的任何一个名字。那是一串冗长的、带着“+00”前缀的、格式极其怪异的数字组合，像一串冰冷的乱码。
我皱起眉头，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心头。这个时间点，这样一个诡异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在艾尔薇特和星梨紧张的注视下，还是伸手拿起了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但没有开启免提。
我将听筒缓缓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但在这死寂之中，却清晰地传来了一种声音——一种极其规律、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用指甲在粗糙金属表面缓慢刮擦的声音。
“滋……啦……滋……啦……”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冰冷恶意，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几秒钟后，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停止了。
紧接着，一个经过了明显电子变声处理、非男非女、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合成音，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两个词：
“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