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透教室窗帘，在数学笔记上切割出菱形光斑。千遥文埜的下巴抵着《乐理基础》课本，指尖反复按压自动铅笔的尾端。
“啪”的一声脆响，细碎的石墨芯应声断裂，飞出，她的目光随着那截灰黑色的碎屑滑落到书页外。然后再次按压、断裂、飞溅、凝视——周而复始。
“东大去年招了三名音乐特长生。音大作曲系的推荐名额……要拿到省级赛事金奖才行。”
樱川渚的自动铅笔在模拟考成绩单上划出密密麻麻的辅助线，“你的文化课偏差值，在这里。”
“你要报哪一所？”渚问。
“嗯……还在想。”
文埜不加掩饰地伸手将那张成绩单抽过来，直接压在自己身下，遮了个严严实实。嘴角含着一点不确定的笑，像是练习时唱错小节后下意识掩饰的那种笑。不是敷衍，也不是坦率，是一种有意错开的问题回应方式。
渚当然还记得千遥文埜她以前回答什么问题都很直接干脆。
“你不打算去试试东京音乐大学？”
“啊……音大好啊，很不错。”
“嗯，音大的专业实力很强。如果是你的话，肯定——”
“但那个好像是要准备三首作品吧？”
千遥文埜终于抬起头，眼神带着一种被光线洗淡的颜色，不回避，也没有正面回应。她开始在桌上把练习用的五线谱纸一张张理齐，像在打发时间。
渚知道文埜在绕开这个话题。三首作品，对她来说根本构不成问题。
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某种微小的东西像粉尘一样开始在心里扩散，明明阳光很好，空气里却有一层薄雾——淡得几乎不被察觉。
“你在避开我吗？”
“没有吧。”
“那你的第一志愿？”
“还在想。”
“……你在撒谎。”
渚没有去看文埜的脸，只是注视着阳光投在课本封面上形成的金色线条。那线的尽头是文埜画的小兔子，正朝她招手。
可爱、温柔，此刻却像某种告别的信号。
千遥垂下眼睫，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话吗？”
“嗯。你那时盯着我看，故意接近我，然后突然邀请我加入轻音部……邀请我跟你组建乐队……那时的你，肯定连怎么提升乐队的名气都计划好了吧？”
“其实，一切都是我临时想到的，没有计划，没有调查，只是一切都刚刚好。”文埜顿了顿，“我只是，想组建乐队而已，没有目标没有计划，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现在只是……露馅了而已。”
所以，我才在帮你找信息，在替你整理未来的选项。——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却没有一点干劲呢？无数的疑问像涨潮一样在渚心中堆积，却没有一个说出口。
“我只是觉得，渚一直都有着自己的目标，那就努力去实现就好了。我的话……总可以先等等。”
阳光越过讲台斜斜洒下来，照在她正叠着纸飞机的手上。渚低头看那块光，忽然很想伸手握住它。
但她没有行动。
“所以，我现在在等待。如果等到了，我就有答案了。”说完，文埜“哈”了一口气，便把手中的纸飞机飞了出去。
“那，晚饭你想吃什么？”文埜捡起飞回脚边的纸飞机，一脸轻松地笑着。
“如果你想做的话——”
“那就做蛋炒饭给你。”
“不要，我今天想吃咖喱。”
“嗯，好啊。”
这天下午没有结果，也没有争吵。
练习在傍晚如常开始，音色在房间里荡开，又消散在彼此的静默之间。
一直到高三末的现在。
千遥文埜没有跟渚谈判，樱川渚也始终没有跟文埜表达自己的心意，两人只是日复一日，安静而亲密地共享着同居与乐队的生活。
但两个人都意识的到，像这样一起度过的日子，可能快要迎来尽头。
比起争吵或告别，令人不安的，是那句话始终没有出口：“我想和你一起去哪里。”
更令人不安的是——也许永远不会有说出口的那一刻。
有些决定，也许早已在沉默中做出。
只是谁也还没有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