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往往伴随着诸多巧合,谋划棋局者十分愿意将自己的行止藏于这些巧合之间。这致使万事万物的运行之间参杂了人的意愿,不复单纯。
看着那逐渐弥散的蒸汽,远行的炼金甲胄已然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突然与意外总是给予人无限的惊喜与惊吓。
“阁下,会长大人们已经奔赴她们的战场,还请您稍作休息,敬候佳音。”
希尔夜看着沙发上沉沉睡去的瑟斯娜和依然处于迷离的猫玉,点了点头。
确实,在这件事中自己只能作为一届过客,等待尘埃落定的时刻。
但是,灾难的降临过于突然,以至于即使现在,青年都没有实感。
“米夏薇尔小姐,您认为,这场……”
米夏薇尔捏起黑白女仆裙的裙摆,行了一礼。
“阁下,恕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这并不是我们所可以揣测琢磨的事情。”
少女的声音清冷悦耳,虽然用词符合礼仪之道,但言语中有着浓浓的疏远之意。
这仿若瓷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包含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
“好吧,打扰了。”
青年无奈地收回视线。
非相交织的丝线,无需过分缠绕。
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也只有请求祖神,保佑远行的英雄和这片依旧陌生的土地。
“咚咚。“
突然,熟悉的绞痛感迸发而出。
他的面色一沉,分明昨夜已经……偏偏是这个时候!
心脏的抽搐逐渐增强,那熟悉的痛楚开始覆盖大脑的意识,身体开始下意识地颤抖。
米夏薇尔的红瞳向这里一瞥。
这样下去一定会暴露。
“米夏薇尔小姐,拜托您照顾好其余两位,我……有些事情,需要离开一趟。”
希尔夜来不及详细解释,也难以顾及对方是否会因此产生疑心,匆忙打开学生会的门,离开少女的视线。
暴露在诗月娅女仆的视线中,无疑于被那位皇女亲自发现。在缺乏足够的信息下,将身份暴露给恶魔族是最危险的情况。
“叮!”
星塔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向青年敞开狭小却精致的空间。
确定身后没有人追上自己,他松了一口气,躲入其中。
伴随着轻微的轰隆声,电梯开始缓缓向下。
“啊……。“
撕心裂肺的痛楚直击人的灵魂,那钻心的痛使希尔夜一时恍惚,双腿发软跌倒在了地上。
他单手支撑着身体,冷汗一滴一滴从他的脸颊滑下,打湿了砌有大理石的地面。
“该死,该死!”
“发病都不会挑时间!”
青年死死摁着自己的心脏处,眼睛攀上了血丝,嘴中死死咬住自己的另一条胳膊。胳膊在双牙的咬合之下,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
血液顺着胳膊流下,与冷汗混在一起。
除却痛苦,希尔夜第一次感觉到了愤怒,这种仿若遇上无赖般蛮不讲理的怒意不断冲击着痛意。
“该死该死!”
回荡在电梯的声音不再参杂半点男性的样子,反是充斥着少女铃铛般的嗔怒声
恍惚间,红色的发丝开始蔓延至耳根,不断生长,遮盖住了流血的细嫩小臂。成年男性的体格开始缩水,转眼化作了比例良好的少女型。
然而,这一次的异变不仅发生在本有的身体之上。
血红的火焰在白皙的肌肤上升起,点燃了原本的衣服,一抹深红色自火焰中生,飘曳着化作华美的礼裙攀附于少女的娇躯。
仿佛为少女量身打造的一般,将原本的美衬托的淋漓精致。
希尔夜透过地面的血液,她看着自己,那猩红色的恶魔瞳中流畅着几抹紫色。。
在那摇晃的倒影中,凄美的少女仿若死岸而生的彼岸花,绝美却又危险。
结果,还是变成这副样子。
松开银牙,少女的瞳孔泛着寒意,环顾四周,电梯中没有摄像头。
她用宛如莲藕般细嫩的小臂撑起身体,身后勾勒起红色的丝线,丝线在血色中凝结成银白色的枪铳。
枪铳口处,密密麻麻的奥拉莉娅图腾相交构建成繁杂的花纹。
空间陷入了宁静。
“叮。“
电梯门仅仅打开半丝缝隙,猛烈的炮火便从那枪铳中宣泄而出,化作血红的流绯,精准的击碎了大厅的监控器。
寂静的大厅中,原本的工作人员早已撤离,此处再也没有人可以观测到自己。
强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少女银牙紧咬,一瘸一拐地走出星塔。
“还在下雨吗?”
然而,这次不是寻常地雨水,而是漫天飘洒的血水。
……
米夏薇尔踩着黑色皮革小高跟,将瑟斯娜与猫玉安置在了隔间卧室后,缓缓走至破碎的窗前。
高空的气流微微卷起她的发丝。
“这是,逃了吗。”
那红色的魅魔瞳孔冷淡地看着脚下的诺尔林大学。
在暗淡的天空下,诺尔林大学四处已经开始有序地撤离,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则是匆忙的涌入校区之中。
那个黑发青年果然是有问题,否则,为何这么匆匆地离开。
少女只手一甩,黑色左轮凭空而现。
她向下一跃,身体向下飞快俯冲,眼神中不可抑制地显露出杀意。
飞速而下,血色的雨水也无法难以追上女仆装的残影。眨眼间大理石地面已经出现在少女眼中,飞快地占据她的视野。
……
恶魔少女穿着深蓝色雨衣,忍耐着无边的痛苦。
她决定了,不再拖延这诡异的病症。这就如同博弈一般,微小的退让只会令对得寸进尺,一时不解,终不得安宁。
抱歉,艾娜多琳。无论是什么外神入侵,我依然要寻找到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
否则,我恐怕无法等到外神被驱除的那一天。
至于问题应当从哪里开始解决……昨夜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或许,自己最初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十几天前的自己总是将问题归结于本身,这直接导致自己提前离开了孤儿院。
但,院长当真是局外人吗?他对自己的身世当真一无所知?倘若这是一场棋盘,而自己的病症只是其中的一步棋呢……
四十年前,古大陆语孤本,四十年后,自己前来取走《天澜》。再联想到院长的藏书,作为北部贫区孤儿院的管理者,如此大量的收藏并不合理。
原本杂糅的事在极致的痛楚前反而清晰且富有条理,令她看到了因果中运转的丝线。
自然运转尚有其基本规律,更何况这是人为,在这诡异的现象将自己折磨而死之前,院长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希尔夜输入那段牢记于心的数字,她要亲口询问院长,从他那里获取答案。
“叮铃。”
手机一直震动着。
“叮铃…叮铃,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上那串数字,没有错,这是自己离开之前院长留给自己的。
“叮铃……叮铃,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手机响铃后反复不变的提示音随着心脏的抽搐共鸣,格外令人心痛。
“……”
少女将耳边的手机随手一扔,本就廉价的手机落入星塔前的绿色草坪,血色污染了地面的土壤,随之生长着紫黑色的荆棘,蔓延出骨质般的花枝。
她无神地看着面前诡异的景色。
在院长收藏的书中,自己曾经见到过对这种现象的描述,这是外神正在同现世重叠。届时,诺尔林新都将会扭曲原有的状态,在现有的秩序基础上建立外神所附着的外源规则。
比如,面前这正在生长的骨质荆棘,与天空中流淌的血雨。
倘若外神所覆盖的地区是整片诺尔林,那她与贫区并不受黑色的烟幕所阻隔。
“但愿这场灾难不会影响到孤儿院。”
只要去往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几天前因胆怯而离去,今朝却迫不及待渴望归去的地方。
“只要,到达那个地方,院长……”
远处的天际,一抹金色闪过,沉重的轰鸣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之后,便是一闪又一闪的赤红。
“交战了吗……咳咳!”
几丝血从咽喉中不可抑制地涌出,恶魔少女猛烈地咳嗽起来。
“啊啊……!”
她抑制着由心脏到肺部火辣辣的感觉。
大意了,希尔夜本来以为自己还有时间的。但自己的身体正在告诉她,那不过是黄粱一梦。
其实身体的极限很早就有征兆了,这或许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次犯病。
“那个地方,咳咳……院长一定知道什么。”
少女裹紧身上的雨衣,迷茫地看着北方的方向。
一朝生死。
今早的希尔夜尚是一个在天阳的照射下对世界抱有期待的生命……
突然,身后传来奇妙的声音,晦涩古朴,富有音律的美感。
“原来我已经可以听到外神的呓语了吗。”
她脸色苍白,无力地转过头去。
自己的身后,一个黑发女仆正弯下细嫩的腰肢,穿戴黑色长手套的双手捏起裙摆。
米夏薇尔?
她怎么在这里。
不过,她现在应该并不认识自己。
米夏薇尔优雅的抬起头来,粉唇轻起似乎说了些什么。
什么啊,原来不是外神的呓语。
不过对自己而言都听不懂就是了。
“…………”
恶魔少女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她苦笑着摇了摇,示意这位女仆自己并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后,转过身去继续。
还想再尝试一下,毕竟,逼近面前的是死亡啊。
米夏薇尔清晰地感受到了,面前的女孩仿若风中残烛,将要凋零。
“哇……”
又是一口血。
“咳咳……”
但自己的状态真的能走出诺尔林大学吗?
然而,自己的肩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摁住了,一阵花香扑鼻,黑发小女仆取出白色的手绢,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嘴唇的血迹。
“…………”
她似乎又说了什么。
“……”
“果然,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对吗?”
直到两对猩红色的血瞳互相倒影彼此的面孔,米夏薇尔感受到,面前这位奥拉莉娅皇室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只能听懂大陆语,却无法理解恶魔族母语的遗落皇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