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烟的凄厉哀嚎如同丧钟悲鸣，在死寂的山谷中久久回荡，震得满地焦黑的药草残骸簌簌发抖。她捂着胸口，杏眸赤红，沾满黑灰的脸庞因极致的心痛而扭曲，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坐在焦黑的废土之上，对着那截拦腰折断的万年凤血梧桐残骸，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老娘的凤血梧桐……三百年的心血啊……九幽冥蝶兰……七窍玲珑参……全没了……全没了啊……”她指尖颤抖地抚摸着焦黑的梧桐断口，滚烫的玉髓烫得她指尖“滋滋”作响，却浑然不觉，眼泪混合着黑灰在脸上冲出两道滑稽的沟壑，“冰疙瘩！都怪你！要不是你心火太旺引动瘴源异变！老娘的药园怎么会炸？！赔！你得赔！倾家荡产也得赔！”
她猛地抬头！
杏眸死死锁定姜临！
眼中燃烧的怒火混合着贪婪的精光！
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狼盯上了肥羊！
姜临：“……”
他覆盖银灰面具的脸庞毫无波澜，靛蓝冰瞳深处倒映着那个哭天抢地的疯女人，更倒映着满地狼藉的焦土。胸前那数道炸裂的星痕在药灵残余的滋养下缓慢蠕动、弥合，新生的淡蓝肌理覆盖焦黑，边缘流淌的靛蓝心烬神纹与翠绿药灵纹路光芒黯淡，却稳固如山。他缓缓抬起那只仅存的左手，指尖萦绕的靛蓝心烬冰焰微微摇曳，沙哑破碎的音节砸落：
“与我何干。”
“放屁！”柳含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焦黑的布条裙摆狂舞，露出下方坑坑洼洼的肌肤，她叉着腰，指尖几乎戳到姜临的面具上，“怎么与你无关？！要不是你心口那道疤勾引瘴源！要不是你心火太旺压不住！要不是你……”
“师尊。”
一个清冷、毫无波澜的声音打断了她。
秦姝缓缓走来。
素白的丹师袍早已化为焦黑的布条，勉强裹住碳化严重的躯体，冰蓝色的长发凌乱披散，发梢卷曲发黄，那张温婉沉静的脸庞沾满黑灰，却洗去了麻木，沉淀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认命。她胸前那枚新生的药王心印流淌着翠绿与七彩交融的微光，气息稳固，但每一步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
她停在柳含烟面前，清澈的杏眸扫过满地焦黑的药草残骸，又扫过师尊那张涕泪横流、黑灰斑驳的脸，声音毫无起伏：
“药园毁了，是弟子炼丹炸炉引动瘴源异变所致，与这位……道友无关。”
柳含烟杏眸一瞪：“秦小姝！你胳膊肘往外拐！老娘白疼你了！”
“弟子只是实话实说。”秦姝垂眸，声音清冷，“当务之急，是清理废墟，封禁残余瘴毒，防止二次污染。以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姜临胸前那数道狰狞的星痕，“这位道友伤势未愈，需尽快调理，否则道基崩裂，恐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柳含烟杏眸滴溜溜一转，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对对对！秦小姝说得对！冰疙瘩！你看你伤得这么重！心脉残毒未清！道基裂痕遍布！离了老娘这万药谷！你活不过三天！”
她蹦跳着窜到姜临面前，伸出沾满黑灰的手指，试图去拍他的肩膀，却被姜临冰冷的眼神冻得一哆嗦，讪讪收回手：“嘿嘿，别这么见外嘛！你看！咱们也算共患难了！老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药园毁了就毁了！老娘认栽！但你这伤！总不能白治吧？”
她搓着手，脸上露出市侩的精明：“这样！你留在万药谷！给老娘当十年药奴！端茶倒水！试药试丹！顺便……嘿嘿……借你心口那道疤当火种用用！等老娘炼出新丹！治好你的伤！再赔你一笔灵石！怎么样？划算吧？”
姜临靛蓝冰瞳寒芒一闪！
覆盖面具的脸庞线条绷紧！
那只仅存的左手！五指缓缓并拢！掌心！靛蓝心烬冰焰无声暴涨！
“不！划！算！”
沙哑破碎的音节！
带着深入骨髓的……杀意！
狠狠砸落！
“哎呀呀！别冲动别冲动！”柳含烟吓得往后一跳，拍着胸口，“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十年不行……五年？三年？一年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再少老娘亏得裤衩都没了！”
姜临：“……”
他缓缓转身。
残破的身躯拖着沉重的步伐。
一步！
踏向谷口！
方向！
南方！
那片埋葬了过往、却也孕育着新生的——
……
……
……
未知旅途！
然！
一步踏出！
身体猛地一晃！
胸前那数道新生的星痕剧烈震颤！
边缘弥合的裂痕瞬间崩开！
粘稠的黑血混合着心烬火星狂涌而出！
靛蓝冰瞳深处那点寒星剧烈摇曳！
识海心烬火海边缘腾起滔天的七彩毒雾！
道基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
瞬间吞噬了所有力量！
“噗——！”
一大口粘稠的黑血狂喷而出！
染红了脚下焦黑的土地！
他身体踉跄！
重重单膝跪地！
覆盖面具的脸庞低垂！
喘息粗重如破败的风箱！
道基！
濒临崩溃！
心烬！
摇曳欲灭！
离开万药谷！
必死无疑！
“啧啧啧！逞什么能啊！”柳含烟抱着胳膊，摇头晃脑，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狡黠，“看看！看看！离了老娘！你连谷口都走不出去！还想去哪？去阎王殿报道吗？”
她蹦跳着上前，蹲在姜临面前，伸出沾满黑灰的手指，戳了戳他胸前崩裂的星痕边缘。
“嘶——！”姜临闷哼一声，靛蓝冰瞳深处寒芒爆射！
“别瞪我！”柳含烟缩回手指，杏眸弯成月牙，“老娘这是为你好！留下来！当药奴！包吃包住包疗伤！还能见证老娘开创丹道新纪元！多划算的买卖！”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年！就三年！三年后！老娘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冰疙瘩！还送你一笔灵石当路费！怎么样？考虑考虑？”
姜临沉默。
覆盖面具的脸庞低垂。
靛蓝冰瞳深处倒映着焦黑的土地。
更倒映着胸前不断涌出的黑血。
识海中翻腾的毒雾与撕裂的道基剧痛！
如同冰冷的锁链！
死死捆住了他！
没有选择。
要么留下。
为奴三年。
苟延残喘。
要么离开。
曝尸荒野。
神魂俱灭。
“冰疙瘩！别犹豫了！”柳含烟的声音带着蛊惑，“想想你那心脉残毒！想想你那崩裂的道基！除了老娘这万药谷！这天下还有谁能救你？丹霞山那群老古董？药王谷那些伪君子？呸！他们连老娘炸炉的残渣都炼不明白！”
她猛地站起！叉着腰！声音拔高八度！
“留下来！你就是老娘的开山大弟子……呃……药奴！地位仅次于秦小姝！谷内灵药随你吃！丹房炸炉……咳咳……炼丹随你看！说不定哪天老娘一高兴！传你两手独门丹术！够你受用终身！”
姜临缓缓抬头。
靛蓝冰瞳深处那点寒星剧烈搏动！
倒映着柳含烟那张沾满黑灰、却闪烁着狂热与狡黠的脸庞。
更倒映着她身后！
那片焦黑的废墟！
以及废墟边缘！
那道沉默伫立、气息稳固却满身疲惫的——素白身影！
秦姝静静地看着他。
清澈的杏眸深处毫无波澜。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唯有那枚新生的药王心印！
在焦黑的衣袍下！
流淌着微弱却凝练的翠绿与七彩光晕。
沉默。
死寂的沉默。
在焦糊的空气中蔓延。
许久。
一个沙哑破碎、如同砂轮摩擦锈铁的音节。
艰难地从姜临喉骨深处挤出。
“……好。”
柳含烟杏眸瞬间亮得惊人！
如同偷腥成功的猫！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冰疙瘩！从今天起！你就是老娘座下首席药奴！代号……‘冰火两重天’！”
她蹦跳着拍手！
随即脸色一板！
叉腰指着秦姝！
“秦小姝！还愣着干什么？！带你的药奴师弟去‘百草沸血汤’里泡着！没老娘允许！不准出来！顺便……把丹房废墟给老娘清理干净！少一片瓦！扣你一年月俸！”
秦姝：“……”
她默默转身。
动作僵硬。
步伐沉重。
如同奔赴刑场的……
……
……
勇士。
走到姜临面前。
清澈的杏眸扫过他胸前崩裂的星痕。
又扫过地上那滩粘稠的黑血。
声音清冷。
毫无波澜。
“跟我来。”
她转身。
朝着药庐后方！
那座唯一还算完好的、流淌着翠绿药液的——巨大石池——
……
……
……
走去。
姜临缓缓站起。
残破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覆盖面具的脸庞低垂。
靛蓝冰瞳深处那点寒星剧烈搏动！
最终！
归于一片……
……
……
死寂的冰冷！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
一步！
一步！
踩着焦黑的废土！
踏着破碎的瓦砾！
跟在秦姝身后！
走向那座翻滚着翠绿气泡、散发着刺鼻苦涩的——
……
……
……
药池！
如同走向……
……
……
命运的囚笼！
柳含烟叉着腰！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走向药池的背影！
杏眸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光芒！
她猛地一拍大腿！
“哈哈哈！赚翻了！一个能炸炉的徒弟！一个能当火种的药奴！老娘这万药谷！复兴在望啊！”
她蹦跳着窜到那截焦黑的凤血梧桐残骸旁！
捡起一块拳头大小、流淌着融化玉髓的——焦黑木心！
杏眸亮得惊人！
“炸得好！炸得妙！炸出了新思路！这涅槃瘴源淬炼过的梧桐木心！配上冰疙瘩心口的枯火劫毒！再加上秦小姝的药王心印！三合一！绝对能炼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呃……”
她歪着头！
苦思冥想！
突然！
杏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有了！就叫它——‘冰火九重天炸炉丹’！霸气！响亮！一听就能名垂青史！”
清脆跳脱的笑声！
混合着焦糊的恶臭！
在死寂的山谷中！
久久回荡！
如同……
……
……
魔鬼的契约！
……
……
敲响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