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药谷废墟边缘，临时搭建的茅草丹棚在寒风中簌簌发抖，棚顶覆盖的冰晶尘埃簌簌滑落，发出细碎如枯骨摩擦的声响。棚内，秦姝静立如万载玄冰雕琢的神像，素白丹师袍纤尘不染，冰蓝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紧蹙的眉心。她面前，那座半人高的青玉丹炉流淌着柔和月华，炉壁密密麻麻镌刻的《百草纲目》治疫篇古奥神文，在幽暗中散发出历经万载沉淀的——绝对权威！
“净手，焚香，引地脉离火，三刻七分，火候不可增一分，不可减一毫。”秦姝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毫无波澜。素手翻飞如穿花蝴蝶，指尖萦绕着凝练的翠绿药芒，精准无比地将一株株处理好的药草投入炉中。动作行云流水，分毫不差，如同在复刻一部精密运转的古老机器。每一株药草的形态、年份、炮制火候，都严丝合缝地对应着古谱记载，不容一丝偏差。
药童林婉儿缩在角落阴影里，小脸脏兮兮的沾满炉灰，杏眼滴溜溜转着，怀里紧抱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粗陶药罐，里面是刚捣好的“七叶断肠草”药泥。她偷偷瞄了眼棚外——临时搭建的疫病隔离区，哀嚎声、咳嗽声、呕吐声混杂成一片绝望的交响。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蜷缩在草席上，浑身布满溃烂流脓的——暗红斑疹！边缘流淌着粘稠的——灰绿脓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秦师姐，”林婉儿忍不住小声嘀咕，声音被棚外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王婶家的小虎…红斑都蔓延到心口了…古谱上说‘三日溃心，神仙难救’…咱这‘清瘟净疫丹’…来得及吗？”
“闭嘴。”秦姝头也不回，冰魄琉璃之瞳死死锁定丹炉内跳跃的离火，“古法载：离火煅烧三九之数，药性方融，杂质尽去。火候未至，药效不显，妄动则废。”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哀嚎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林婉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脏兮兮的小手却无意识地将怀里陶罐抱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三日后。
丹成！
九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边缘流淌着淡金神纹的——清瘟净疫丹——静静躺在玉盘之中！药香清冽，沁人心脾，瞬间驱散了棚内污浊的空气，如同一泓清泉注入污秽泥潭。
“成了！秦师姐！成了！”林婉儿欢呼雀跃，脏兮兮的小脸满是兴奋的红晕，杏眼亮得惊人。
秦姝冰魄琉璃之瞳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随即恢复死寂的冰冷。“按古法，丹成需以无根水送服，忌荤腥油腻，忌情志波动。分发给重症者，一人一枚。”声音毫无起伏，如同宣读既定章程。
丹药送入隔离区。
绝望的哀嚎短暂平息。
患者服下丹药，溃烂的斑疹边缘渗出粘稠黑血，腥臭稍减，高烧渐退，昏沉的眼眸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神丹！神丹啊！”
“秦仙子救命之恩！”
“万药谷圣手仁心！”
感恩戴德的哭喊声在隔离区回荡，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瘟疫般蔓延。
秦姝静立棚外，素白衣袍在寒风中微扬，冰魄琉璃之瞳倒映着劫后余生的人群，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不过是按部就班执行古法后，必然出现的——标准结果。万载冰封的道心，不起一丝涟漪。
然！
希望！
短暂如风中残烛！
第七日！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灵魂的惨嚎！
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源头！
隔离区核心！
那个最先服药、红斑已消退大半的壮汉！
他猛地从草席上弹起！
双目赤红如血！
浑身肌肉虬结、暴涨！
皮肤下！
无数道——暗红肉瘤——如同活化的毒蛇！
疯狂蠕动、凸起！
“噗嗤！噗嗤！”
肉瘤炸裂！
喷溅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灰绿脓血！
脓血触及地面！
“滋滋”作响！
腐蚀出缕缕青烟！
更可怕的是！
他溃烂的斑疹边缘！
新生的肌肤下！
一道道细微的、闪烁着幽绿光泽的——菌丝状纹路——
……
……
……
悍然浮现！
如同……
……
……
活化的……
……
……
……瘟疫烙印！
“吼——！！！”
壮汉喉咙深处炸开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猛地扑向身旁一个正在喂药的妇人！
张开流淌着脓血的巨口！
狠狠咬下！
“噗嗤！”
血肉撕裂！
妇人脖颈瞬间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粘稠的鲜血混合着脓液狂喷而出！
妇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
身体剧烈抽搐！
裸露的皮肤下！
同样的暗红肉瘤疯狂滋生、凸起！
灰绿脓血从七窍狂涌而出！
“疫变！疫变啊——！！！”
“怪物！怪物吃人了！”
“救命！秦仙子救命啊——！！！”
绝望的哭喊、惊恐的尖叫、血肉的撕裂声、怪物般的咆哮！
瞬间！
……
……
……
淹没了整个隔离区！
如同……
……
……
人间炼狱！
秦姝身影瞬间出现在隔离区边缘！
冰魄琉璃之瞳骤然收缩！
倒映着那疯狂撕咬的“疫变怪物”！
更倒映着感染者皮肤下疯狂蔓延的——幽绿菌丝！
一股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与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恐慌——
悍然冲击着她万载冰封的心湖！
道心深处！
那万载不化的玄冰！
……
……
……
第一次！
……
……
……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不可能！”她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冷如冰的语调出现裂痕，“清瘟净疫丹乃古法所载，专克‘腐血瘟’！药性相合，瘟毒当消！怎会…怎会异变？！”
“药…药没用啊秦师姐！”林婉儿连滚爬爬地冲到秦姝脚边，小脸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指着混乱的隔离区，“你看！吃了丹的都…都变成怪物了！古法…古法是不是错了？！”
“放肆！”秦姝厉喝！冰魄琉璃之瞳寒芒爆射！一股凝练的威压悍然爆发，将林婉儿狠狠压倒在地！“古法乃万载先贤心血！岂容你质疑！定是…定是有人未遵医嘱！沾染了污秽之物！”声音冰冷依旧，却隐隐透出一丝色厉内荏。
她素手闪电般结印！
眉心冰魄神印光芒暴涨！
一股浩瀚磅礴的——冰魄寒流——
悍然爆发！
化作一片席卷隔离区的——绝对零度神域！
神域所过之处！
疯狂撕咬的疫变怪物！
剧烈抽搐的新感染者！
连同喷洒的脓血！
……
……
……
瞬间凝固！
冻结！
化为一座座散发着死寂寒气的——冰雕！
哀嚎！
咆哮！
撕裂！
……
……
……
戛然而止！
只余一片！
……
……
……被冰封的……
……
……
……人间地狱！
寒流缓缓消散。
秦姝静立冰雕群中。
素白衣袍纤尘不染。
冰魄琉璃之瞳倒映着眼前被冰封的惨剧。
更倒映着冰层下！
那些感染者皮肤深处！
依旧顽强搏动、散发着不祥幽光的——瘟疫烙印！
道心深处那道细微的裂痕！
……
……
……
悍然扩大！
贯穿！
如同……
……
……
被九天玄雷劈中的……
……
……
……万载玄冰！
发出“咔嚓”一声！
……
……
……
灵魂层面的……
……
……
……崩裂脆响！
“古法…为何…会败…”
一个冰冷破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迷茫的音节，从她染血的唇齿间幽幽飘出。
棚角阴影处。
姜临覆盖银灰面具的脸庞毫无波澜。
靛蓝冰瞳深处那点寒星微微闪烁。
倒映着秦姝僵立的背影。
更倒映着冰层下那点搏动的——瘟疫烙印！
沙哑破碎的音节砸落死寂：
“麻烦。”
